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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女士呆呆地沉默了很久,久到俞雅的點滴都掛完了。她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最后只是按下了床鈴通知護士臺,輕聲說:可是小雅,你總需要個娘家的。rdquo; 俞雅笑:不,我不需要。rdquo;她平靜地微笑,他并不是因方家而娶我,我們的婚姻也無關方家。rdquo; 在護士敲門進來之前,母女倆的對話已經步入終結。 請不要在我身上花費心思了。rdquo;俞雅道,那樣對彼此都是種負累。rdquo; * 對于俞雅來說,有人愿意施與善意,她自然會盡可能回報相應的善意,但這不能說明她恩怨分明mdash;mdash;實際上別說恩怨了,對她來說連愛憎也是虛的,這完全相反的兩者之間唯一的區別只是她愿不愿意去付諸情感。畢竟回應情感也是很累的一件事,她既怕累又怕麻煩,而被動回應也不是件簡單事。 就這個層面來說,讓她主動去關心董女士實在有些難。親媽也是分很多種的,有些俞雅愿意去愛去呵護,有些卻也只想遠離想漠視。特別是當董女士就是麻煩的代名詞時。因而俞雅對成亦秋所說的勸勸根本不是勸勸rdquo;本身,她對成亦秋密切關心的董女士的婚姻狀況不發表任何意見,無論她選擇堅持下去還是就此放棄都與俞雅無關,俞雅所要解決的根本不是這個問題。 沒有什么比合情合理割裂彼此間的關系更直白更有效的方法了。我給你理由,不是你對我不起,而是我不需要你;我給你臺階,你不需要被內疚與道德感束縛折磨,因為對我來說,你放棄我才是成全我。赤裸裸地展現出來雙方的真實心思與立場,給予對方思考與選擇的空間。董女士是個很聰明的人,別人只要輕輕一點,她就會自己明白的。 方行端比親生母親重要么?是的,就是那么重要。 董女士是真的回去認真思考了。她不得不仔細思索女兒的話語,一來她相信這是孱弱多病的女兒的心里話,就像對待她的身體一樣,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對待,二來作為一個母親,那是這世上唯一流淌著自己血脈的孩子,拋卻所有繁雜的糾結,她心中還留有最純粹的感情的mdash;mdash;她希望女兒好好的mdash;mdash;作為一個母親最質樸最原始的愿望。 曾經那么痛苦的過往都要全部挖出來擺在眼前歷數,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氣,而到她真正做到的時候,她才徹底看到自己的卑劣。 真心才能換得真心的。如同她那樣地愛著亦秋亦夏兄妹倆,她吝嗇于對俞雅付出完整的情感,卻想要這個女兒無條件地相信她接納她,哪有這樣的道理。而她陷入過去的泥沼苦苦掙扎,這痛苦并不是因為女兒的存在,而是她曾犯下的過錯在折磨著她的良心,在碾壓著她的道德感,她陷入自以為是的犧牲中沾沾自喜,卻從來都對女兒無益。 多么可怕啊mdash;mdash;她竟然成為了這樣一個人。 當正視自己的弱點與錯誤的時候,胸腔中涌現了強烈的巨大的母性,然后又在長久的思考與沉默中漸漸冷卻。 是的,她承認mdash;mdash;哪怕把一切想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mdash;mdash;她都承認,她沒法對俞雅付出純粹的無條件的愛,得到這份愛的是亦秋與亦夏。所以,該退一步了,自己都做不到的她不能去苛求別人,就算那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能。 真可惜,也真是幸運啊,這一切hellip;hellip;俞雅都不在乎。 自此之后,母女倆有了一種特殊的無需開口的默契。沒有什么為你好的干涉,也沒有強加任何束縛對方自由的想法。 這個冬天過后,方行端跟俞雅舉辦了婚禮。 mdash;mdash;一場盛世的婚禮。美輪美奐到了極點,大概就是所有女性都會奢求的那般美麗。只是客人卻極少mdash;mdash;大概是因為一場完美的婚禮必須需要客人作為見證者所以才請來的,請得極為漫不經心。 方行端跪下給俞雅戴上婚戒時,俞雅是笑著的,但董女士流下了眼淚。 這場婚禮不久之后,董女士跟丈夫正式分居。成先生并不愿意離婚,他很努力地想挽回這段婚姻mdash;mdash;但董女士的心比誰都硬,她是打定了主意想放棄這段婚姻。 所有人都勸她,只有俞雅笑著說您愿意就好。 * 大白是婚后第二年就離開的。 清早的時候方行端醒來,躡手躡腳起床準備去外間,平時睡在門邊的窩里異常警醒的大白鵝沒有動靜,方行端都走出門了想想不對,又轉過頭來看hellip;hellip;結果就得知了這個噩耗。 意外的是,俞雅并沒有顯得很傷心。 她幾乎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并且在安葬大白之后也沒有特殊的反應,就像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刻并且已在心中預演過無數遍的心平氣和。 俞雅陪伴了方行端五年。 第六年的春天,纏綿病榻一個冬天的俞雅已經沒有了撐下去的精力。 方行端辦完后事的那天,站在新房的院子里看一棵高大的榆樹。春來冠蓋拔新芽,恍然仍是當年初栽時的青蔥爛漫。 之后的四十余年,方行端再也沒親手設計過什么事物,只是雕塑技藝登峰造極。 其中最有價值莫過于一尊名為繆斯女神rdquo;的半身像。據說是他依據早逝的妻子所塑,出現在首都藝術展會的時候已經引動八方風云,價格一路走高,只可惜作為非賣品又給他收了回去。這一次展覽之后,該雕塑再未出現,反而被許多念念不忘的人推崇,成為了一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