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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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mama惶惶不安,她還沒弄明白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余氏就收回了視線,看向眾人:“云棲太過緊張,也沒說個明白,首犯冬兒,就送去湯mama這兒,完事了便送她去刑部,罪名是禍害主家?!?/br> 新人可能不清楚湯mama是誰,她是府里老人,早年是宮里的管事姑姑,后來放歸出了宮,夫家被馬賊殺了干凈,流落到江南被余氏所救,于是在李府住了下來。 湯mama年紀不大,手段了得,到她手里的丫鬟哪個不是脫層皮的,眾人一聽便心驚rou跳。 聽到余氏的處理,李映月才算松了一口氣,總歸這件事無論起因是什么,明面上都與她的邀月小筑沒什么關系,哪怕有關系,她也知道,余氏絕不會為了個丫鬟,讓她沒了顏面。 余氏很快又道:“另外,云棲受了這么大的驚嚇,今日起升為三等丫鬟。無端,以后云棲就跟著你,該教的規矩就教著,若以后再出什么閃失,就拿你問責了?!?/br> “奴婢明白了?!睙o端立刻放下燈籠,低頭應是。 云棲能感覺到,自己周遭瞬間籠罩在她身上的視線。 丫鬟、mama們面面相覷,誰能想到云棲有這樣的福氣,本來同情的眼神瞬間變成了羨慕,要知道余氏從江南李府帶來的仆人都是平時用慣了的,這次管家李濟訓練的也多是隨時可調換的普通仆役,在這樣的情況下升一個丫鬟可謂是相當難得的,也許幾年都出不了一個。云棲滿打滿算,來李府不過三月左右,連升數級,怎讓人不艷羨。 都有丫鬟想以身代之了,云棲這叫因禍得福。 李映月:“母親,這件事是不是再查查,這樣突然提升一個丫鬟,旁人該如何想?” “查自然要查,”余氏朗聲道:“誰有想法,現在可以說出來?!?/br> 院內一片安靜,余氏本就在這段時間奠定了西苑主母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她有李昶的支持,沒人會在這時候提什么想法。 余氏又看向眾仆從,廣袖一揮,迎風而立:“既都沒意見,這事便這么定了。本夫人話也放這里了,在我懋南院,誰做的好了自有好處,今日是云棲,明日也可能是你們中的任何人。若誰包藏禍心,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可聽明白了?” 余氏說最后一字,有意無意地掃了眼曹mama。 曹mama心一驚,二夫人果然是知道的,但她想不明白,云棲不過是個小丫鬟,便是做了又能如何? 余氏這樣的安排將可能有的齟齬消匿了,嚴懲了首犯,敲打了院里伺候的人,在眾人懼怕的時候最后又給云棲升了職,也順利讓丫鬟婆子們安心信服。 但凡她們好好干,主子都看在眼里,她們更有動力。若真受了天大的災禍,主子還有可能格外開恩,像云棲不就是例子嗎。 想想冬兒那面目全非,血rou可見的模樣,若云棲沒躲開可不就毀了大半輩子,這樣想想便覺得云棲升了三等也是應得的,頓時那些嫉妒的情緒消散了許多。 這次滾油毀容事件看似告一段落,卻有丫鬟說院門外,大夫人帶著人來了。 大夫人姚氏穿著海棠紅花襖,云鬢中插著紅瑪瑙鳳頭簪子,妝容也打點了下,實在不像聽聞吵鬧聲起來的模樣,反而像刻意裝扮,要處處壓著余氏一頭似的。 哪怕她衣著華麗,比起余氏的風淡云輕,總缺了些什么。 姚氏身后的是管家李濟和一眾東苑的仆役,姚氏未語先笑,目光一直朝著院里瞧:“弟妹,這么晚了你院里還這么熱鬧啊,這是出了什么事了?” 姚氏祖父是東北商戶,她的父親捐了官做了個地方上的九品小官,這兩年因為姚氏高嫁,官位倒是動了動。 雖是商戶,但也算與皇家有些聯系,皇家每年進貢的人參便是由她家供應,就是民間說的參商。 姚氏一直不得老夫人喜愛,與她身份遠遠夠不上李家門庭有關。 當年李老夫人迎姚氏進門,也是痛定思痛后的決斷。 李府每日的開銷巨大,要維持家族的體面,這些支出早已讓李府搖搖欲墜,從太祖時期的一流家族到如今弘元帝時期,連三流末等都快算不上,李府經歷了興衰更迭。 李府急需一個強大的母家媳婦來支撐了,但哪個官家千金能有這樣豐厚的嫁妝,李老夫人就將目光放在官商皆沾,家中獨女又與皇家有些聯系的姚氏了。 面對姚氏的挑釁,余氏神情自若。 “不過是個丫鬟半夜燒水,燙傷了自己,吵得全部人起來了,我也在教訓她們,太不合規矩了。擾到大嫂是清淺的不是?!鼻鍦\是余氏的字。 “但我聽說的可不是如此?好似誰犯了事?”要不然也不會大半夜的跑來看熱鬧,要是余氏得個治家不嚴帽子,就更不可能插手府里的事了。 姚氏要他們知道,這里是京城,不是讓他們為所欲為的江南。 “聽何人說?” “還不是路上那些丫鬟們?!币κ夏抗忾W爍。 “那你應是聽錯了?!?/br> “你院子里的人該好好管教了,不然我可替你管管?!?/br> “勞大嫂cao心了?!?/br> 兩人笑著見禮,姚氏前些年被老夫人罰的多了,去了些商賈之流的氣息,但終究張揚些,也沒什么規矩,她雖笑著,看余氏的目光卻含著挑釁和瞧不起。 想當年余氏也是京城雙姝,這樣仙姿佚貌,又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子,傳得再玄乎最后還不是做了她的妯娌,做了那李昶的媳婦,當年與李昶灰溜溜的出了京,如今歸來,也不能對自己稍有不敬。 姚氏最愛看的,就是余氏對她畢恭畢敬的模樣。 “弟妹可別與我客氣?!?/br> “這出事兒的丫鬟是后廚的,聽聞還是李濟管的,我正要問問呢?!?/br> 李濟立刻上前詢問情況,哪曉得還牽扯到他,李府由姚氏管家,現在后廚出了事,姚氏也要擔責任,姚氏哪曉得熱鬧看不成還惹到自己身上,臉色非常不好。 姚氏派了個粗使丫鬟進懋南院,只在外圍,只籠統知道今晚上熱鬧了,卻不知是什么事,聞言也不想再待,只能警告李濟快解決,讓他們不要打擾到老夫人禮佛,便離開了。 “映月,隨我來?!庇嗍弦膊豢雌渌?,徑直走向自己的院子。 進了屋,李映月知道逃不過,不在外面說,那是身為母親給的顏面,不代表余氏不知道。 “母親?!崩钣吃鹿蛄讼聛?。 “我只問你,這件事,你事先知道嗎?” “映月,不知?!崩钣吃绿ь^,說得有力。 兩人對視了一會,余氏才收回視線,嚴肅了些:“你讓我失望的不是對一個小丫鬟如何,而是你的處理方式,你之前是想將實情掩蓋是嗎?” 李映月點了點頭。 “事先不了解,事后又無能力掩蓋,這是你最大的問題?!?/br> 余氏的目光仿若實質,李映月羞紅了臉。 “曹mama待女兒十年如一日,她是太關心女兒了,請母親再給她一次機會?!?/br> “給不給機會,在于你。這是我給予你的人。她幾次攛掇主子就越了規矩,今日她能背著你做這些,明日就能做其他,你控制不了這個奴仆,便很容易在未來毀于她的手?!?/br> “只是,母親您曾說過,她對我們有恩?!?/br> “近幾年來她的所作所為,難免有挾恩圖報的嫌疑。恩要記,但若沒了規矩后宅便要亂了,亂了就難再控制了?!?/br> 李映月似懂非懂,似在消化這段話。 余氏預感心疾加重,只希望在死前能盡心將女兒培養起來:“這次我不會插手,如何懲戒是你需要做的,你未來也要主持一府中饋,我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br> 李映月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也許是主屋的地龍讓周遭空氣熱了起來。 “這件事終究是你馭下不嚴,若是被外人得知,你未來婚嫁也會有影響,你可明白?” “映月明白,謝母親為映月做的?!?/br> 在離開前,李映月忍不住說道:“母親可能抱抱我?!?/br> 她始終感覺,母親待她總像在辦公事,并沒有母女間的親昵,她見過尋常人家的母女相處,雖嬉笑怒罵,沒有那么多規矩但卻溫馨十足。 不像她們,總是冰冷與說不完的條條框框。 余氏已有些累了,也沒發現李映月渴求的目光,揮了揮手:“下次吧?!?/br> 李映月眼眶通紅,不是不能,只是不愿罷了。 她終于理解,小時候李崇音望著余氏的目光。 那是渴望,卻得不到的希翼。 錦瑟從里屋出來,點在太陽xue上,為余氏輕輕按摩。 余氏疲憊地嘆了一聲:“正陽和星堂呢?” “他們沒醒,您放心?!?/br> “二老爺可睡了?” “剛睡下,睡前還問我您那邊的處理情況?!?/br> “別與他說了,他們大老爺們哪懂這后宅里的七彎八拐呢,沒的煩心?!?/br> “二夫人,您是太累了?!?/br> 余氏搖了搖頭,想到云棲無意間說的話,終究在心里埋了一顆種子,道:“你派人再去云棲老家那兒查查,我要更詳細的,諸如她出生時間、父母姐妹、家中交際等等,能細則細,不要驚動任何人,偷偷地查?!?/br> 錦瑟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什么,心都跳到嗓子口。 “您是懷疑……”不、不會吧,這種事可是天大的事兒了,若真有什么,李府……可要翻了天了! “心神不寧,查一查,這事兒哪怕是二老爺那兒,也不能說?!?/br> 第014章 卯時一刻,松山書院鐘聲撞了一次。 這是示醒鐘,書院提倡學子們自覺早讀,修學前先修身。 有些躲懶的學子會等到二撞甚至三撞鐘才起,但李崇音睜開了眼,目光漸漸清明。他內力外放,察覺到門外久候的人,輕喊了一聲:“進來?!?/br> 他獨居一間齋舍,是書院甲級學子的優待。 來人叫墨硯,這是他留在李府的仆役,原是江湖中人,武功了得。留府中保護母親與meimei,李崇音當年上京的時候就將他留在京城,就為了打聽各處情況。墨硯為他端來洗漱用具,靜靜等候主子問話。 李崇音今日有些不同,他沉默片刻,并未立刻下榻。 他需要做的事實在太多,每日清晨習慣梳理一遍。他要為李昶分憂,讓自己真正成為父親的左膀右臂,讓李家重新立足朝堂。要通過李昶有限的口述逐個分析每位官員的喜好弱點,更要拓展自己的人脈,以及不能落下的學業。京城頂尖書院里面人才濟濟,僅僅一個松山書院就匯聚了好幾個省的案首,甚至還有小三元,要在這么多人中脫穎而出十分不容易。李崇音雜事太多,要花的是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 他不過是個剛過了院試,年僅十一的少年,想在母親面前證明自己的不同,但再天資卓絕也希望有喘息的時間,也希望身邊能有個貼心人。 但他恍然發現,周遭似乎沒人真正懂他,無一不是趨炎附勢之輩,或為名,或為利。 他猛然想到那個叫云棲的小丫頭,做善事而不張揚,拒絕他后也生怕被他記恨上,膽小卻聰慧異常,忘了,膽小也是偽裝。如果有這樣一個秒人陪伴在身側,也許是不同的。 今日主子比往常更沉默,墨硯有些奇怪。 “你說,有什么辦法能讓一個丫鬟心甘情愿跟我?” “這世上怎可能有女子能拒絕公子,更何況丫鬟?!蹦幦鐚嵳f道,不提公子是大慶最年輕的茂才,就是李府祖上門庭顯赫,雖目前衰落但也掩不了曾經的榮光。加上這般容姿性情,少有女子能不被吸引。沒看二夫人剛準備為他開蒙,李府的丫鬟們都瘋了嗎。 “算了,我問你作甚?!崩畛缫粢灿X得自己魔障了,居然問一個仆從這樣愚蠢至極的問題。 “那丫鬟可是在公子面前做戲?為引得您的注意?!边@樣的事屢見不鮮,墨硯都不知擋過多少回。 “是否做戲,我還分辨的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