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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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忽然發現腿麻了。 他大抵瞧出了我的想法,于是先起身把我抱出來,忙前忙后,把浴桶里換上干凈的熱水,又把我抱進去。 我嚇壞了,摟住他的脖子:“你不會、還想吧?” 他的心臟,隔著胸腔砰的一跳,聲音大到都讓我聽得清清楚楚??傻刃呐K冷靜下來,他就淡定了,就這樣抱我邁進新的水里,還故意地湊近,趁我不注意,啄了一下我的唇。 就跟,奶汪汪很粘人還很懵懂的小狗一樣。 可接下來的動作卻讓我收回了這個想法。 他什么都懂,在一點一點地幫我清理,還是面對面的。 我整個人羞憤到臉頰guntang,捂住眼睛往后躲,最后都縮在了浴桶另一邊,顧不上龍體尊貴那一套了,也顧不上腿疼腳麻了,對他又踹又罵:“你出去,我自己可以!” 因為前夜提心吊膽,一夜無眠,今夜又被他里外翻騰,以至于累到極點,倒頭就睡了。 他又在我耳邊說了些話。 但這一次,我一句也沒聽清,一句也沒記住。 只記得睜眼之時,窗外已降小雨,姜初照已不在枕邊,我身上蓋了兩層錦被。 二嫂進來問我早飯想吃什么,大概因為二哥嘴嚴,所以她不知道我的想法,還掩唇笑了:“陛下今晚好像還會來家里?!?/br> 我拉過被子擋住臉,愁腸百轉:如果每一夜他都過來,那我還怎么走呢。 那時的膽子說小也小,說大也大。我想了會兒,就撐著身子費力地坐起來——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不如,今天就走啊。 作者有話要說: . 感謝在20200525 08:34:07~20200526 08:23: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么么咪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去你mama的 24瓶;腦抽了才會手殘 15瓶;阿紫的飄帶、卻茯苓 10瓶;不見輿薪 4瓶;二三 3瓶;薄荷彌圖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6章 愚蠢 那是我上輩子做過的最愚蠢的決定。 或許是因為姜初照的脾氣變好了一陣子,快要與年少時無異,以至于我都快忘了,他是大祁的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當鋼索扯住南下的客船,無數羽林衛從快舟翻入,我從驚天動地中驚醒,眼睜睜地看著緊閉的房門被攔腰踹斷,看到雨水順著猙獰的面具、暗色的斗篷、冷冽的兵器往下淌。 我坐在床上,整個人都傻了眼。 領頭的那個人是唯一一個沒有帶兵器的人,他卻用蒼白的手指勾住面具的眼孔,露出明顯的骨節和淡青色筋脈,最先把面具摘了下來,然后對那群羽林衛比了個手勢。 一眾黑影急速閃退到門外,還把隔壁沒被踹斷的房門給挪了過來,把這間房牢牢地擋住了。 毫無預兆的閃電越過窗格劈面而過,他整個人都被電光映得分外可怖,像從陰詭地獄中爬出來的幽鬼,順著發絲和衣裳流到腳底的不是淅瀝的雨水,而是淋漓的血。 明明已經這樣嚇人了,偏偏他還用一種陰郁的眼神望著我,原本溫情又柔軟的桃花色早已消散,瀲滟清潭不再,潭底泥石腐僵。 他極緩地勾起唇角,揚起下頜,雨澤穿越長長的眼睫低落在雪白的面頰上,在滯冷的水氣和昏暗的光線中,他的眉目都變得不那么清楚,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再清晰不過的凉:“為什么呢?我們昨夜不還好好的嗎?” 姜初照這樣看我,讓我有些不舒服,雖然言語上沒有罵我,但從他睥睨的姿態里,我就知道他是在訓斥我,甚至是審問我。 我別過臉去不看他,把被子揪起來裹在身上,低聲笑道:“陛下以為,可以做那樣的事,就代表兩個人很好嗎?” 他也笑,嗓音壓得比我還要低:“是啊,朕就是這樣以為的。所以很詫異,皇后為什么要走?!?/br> 我實話實說:“因為待不下去了。心里難受,人就不會好過?!?/br> 他像是沒聽到我方才的話一樣,重新給我換了個說法:“因為六皇叔被射傷,所以你不好過?!?/br> 我猛然抬眸。 他又重復:“因為姜域,所以你想走?!?/br> 誠然姜域這件事是引子,但他這樣說,好像我還對姜域有私情一樣,忍不了他受傷,看不得他流血,所以才走。 “不是的,”我仰頭,對著頭頂的紗帳呼出一口悶氣,“我只是很怕,有一天,樹上的箭朝我射過來?!?/br> “朕明明有把你護在懷里啊,”他還是居高臨下地看我,但語氣稍微好了一些,“這樣還是怕嗎?還要朕怎么做,你才能放心???” 我以為他妥協了,以為他是在征求我的意見了,于是欣喜地舉起手:“讓我走,我就放心了?!?/br> 話音剛落,他就笑出聲來,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激動到眼白都顯出血絲:“皇后倒是真敢提。但是,”他悠悠漫漫,不予考慮,“休想?!?/br> “為什么?”我難以接受這結果,跪坐起來,挺直脊背同他說,“你也沒有很喜歡我,宮里還有一個余知樂,你對我的這半點好,不就是因為我同你瞧得上的余知樂很像嗎?” 他朝我邁了幾步,湊近我,俯身目不轉接地瞧我:“覺得朕最喜歡余知樂?朕對你的半點好,是因為你像余知樂?” “難道不是嗎?”因為他身上的雨氣太重,潮濕都沁到我的臉龐,惹得我忍不住抹了一把臉,沒成想卻抹下來一把淚,“因為我掉進湖里是她的丫頭造成的,所以你覺得有些愧疚了,所以才把對她的好勻給我一星半點,可你捫心自問,從我入宮以來,你對我是好的嗎?嫌我小肚雞腸我就忍了,我同你講過了,我同姜域清清白白,可你信了嗎?你折騰完了我,又去折騰他,先讓他去北疆,又找人射殺他?!?/br> “不是朕!”他吼道。 “哪一樁不是你?”我也來了勁兒,幾乎要把牙給咬碎,“你告訴我,哪一樣不是你安排的?” 姜初照可真是會模糊重點啊。 “所以還是為了姜域!”他攥緊了手,指間關節咔咔作響,雖然沒對我動手,但卻比對我動手更讓我怕,“你一直喜歡姜域,可他除了長得還行,哪一點、哪一處值得你喜歡呢?朕即便是殺了他,也是因為你把朕氣成這樣,朕才動手的!” 我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口不擇言,還是真的這樣想。 “不要再吵這些了,我們說不到一處去的?!闭媸墙腥私^望呀,明明年少時,我們還曾互相知曉彼此的秘密,了解對方的心思,現在卻溝通不來了。我抬起手背把臉上的水拂去,垂眸不去看他,“所以今晚,帶這么多人過來,就是為了把我帶回宮里是嗎?” 他不回話,面色森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想不出他非要我回去的原因,腦子一抽,竟然問:“找到我,讓我回宮,就是為了和我做那檔子事嗎?但是何必呢,你明明還有……” 他突然探過腦袋來,照著我露在外面的脖頸重重咬了一口:“朕改主意了?!?/br> 我恍然睜眼,壓在心底的歡悅還沒來得及探出頭呢。 他就開始當著我的面松紳帶,解衣袍,還說著很不避諱的話,“是啊,就是為了做那檔子事。如你所說,何必非要回宮呢?”俯身,素白的皮膚從松垮的前襟里顯露出來,撅住我的眼睛,“朕現在,就想睡/你?!?/br> 姜初照沒能如愿。 我幾乎瘋了。他手臂伸過來,還沒碰到我,我就咬住了他的手腕。這一次遠不是昨夜咬他手指的樣子,我是真的有把他的血咬出來。 誰讓他說出這樣不尊重我的話。 他好像也瘋了。就一動不動地站在我旁邊,看著我咬他,還時不時發笑。 “要不,你直接咬下一塊rou來算了,”他說,“反正朕也疼習慣了?;适逯辛艘恢Ъ?,你就心疼成這樣。其實?!?/br> 我松了嘴,端坐在床上,等著他把話說完。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就用被我咬破的那只手:“喬不厭,我現在真后悔,在十歲那年跟著喬尚書去你家玩啊?!?/br> 右眼,有碩大的淚珠越過眼眶,陡然掉落。 我以為只是他落淚了,可當冰涼的水從面頰滾到脖頸里,我才意識我們兩個誰也沒有比誰體面一些。 害怕他把后面的話說出來,即使我已經猜到了,可還是怕他把那句話搬入現實。 但他依然說了:“很后悔看到那個漂亮的你。很后悔跟你認識,也很后悔你成了我的皇后?!?/br> 雷雨拍打船面,電光撕扯暗夜。 高高的風箏從天上掉下來,第一次的桃花酥又甜又膩很難吃。 朱紅館的花魁不夠漂亮,街頭的狗咬下我的玉佩就往前跑。 海棠斷裂的樹杈把我的裙子劃破,花貂毛皮鷹隼羽毛的帽子我自作主張讓姜域摸過。 寶食街的冰糖山楂被日光曬化掉,西去的馬蹄聲堅定有力只是騎馬人沒有回頭看我。 我同他之間也有過遺憾的經歷。 即便這些都是不太好的事,但我卻從未有一刻覺得后悔呢。 就這樣想到,那年初春,草木青嫩,少年邁進我的家門。見到我的時候,慢慢藏入龍紋紅袍背后的小手,從容睜開的桃花眼眸,以及輕輕動的長睫毛,我都記得呢。 我從未有一刻后悔見到,甚至慶幸著,我曾見過漂亮的男孩子,此后的六年我們都玩得超級好啊。 姜初照卻后悔了,他把年少的一切,從十歲開始,都否定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對著他嚎啕大哭,即便知道走到現在這一步,我同他都有錯誤,可還是很委屈:“為什么呀,為什么要后悔。我們也曾經好過啊,喬正堂都快把你當自家人了,你父皇也曾說收我為義女,大人們經驗多,應該不會看錯我們的情誼吧?!?/br> 他勾起手指把我的眼淚擦去,嗓音淡淡的,還是心灰意冷的模樣:“你不后悔嗎?” “我不后悔?!?/br> “可你想逃走,想再也見不到我?!?/br> “但是你追上來了,我走不了了?!?/br> “你的心早就走了,阿厭,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是嗎?”他展唇而笑,手指隔著被子,戳上我的心窩,“這兒,有我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光彩全無,如北疆冰雪融化后的荒原一樣,頹敗,慘淡,了無生機。 我也認命了,于越來越濃的黑暗中抬頭看著他:“你帶我回去吧。這一次,看在我們年少認識的份上,讓我稍微好過一些吧……” 說到這里就頓住,默然半晌,勉強擠出一個笑:“你對年少的事……后悔了。那就,看在我才二十歲的份上,不要讓我擔驚受怕了,讓我,多活幾年吧?!?/br> 他用被子包住我,把他之前穿的用油絹布做的斗篷系在我身上,又吹出一聲哨響,有羽林衛進來把斗篷解下系在了他身上。 快船頂風冒雨而行。 雨水又一次打濕了他的長發。 “陛下?!蔽姨鸶觳箔h住了他的脖頸。 “嗯?”他也抬手捂住了我的后背。 南下途中,連綿的山與迢迢的水本來互不相干,此刻卻同時被夜幕和暴雨遮蔽,最后混為一體。 很像是少年時喜悅和生氣輪替,而漫長不見猝不及防地籠罩下來,于是悲喜沒了界線,都成了心中的珍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