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周津塬再次抓住她的手腕?!暗饶慊卮鹜晡覇栴},我可以幫你一起撿?!彼谅曊f,“你要是跑, 我隨時抓得到你?!?/br> 說得就好像不是他扔的!趙想容果然怒了。她就算想轉身走, 也得撿起地面被她勾畫過的兩份簡歷,司姐還等著自己小報告。 終于,她彎唇一笑:“你是說情書?那種東西,我從小到大收到手軟?!?/br> 周津塬也不發作,淡淡說:“既然你這么講……” 他說完后,略微用力, 拽著她胳膊,兩人磕磕絆絆地重新來到那條暗溝前。 暗溝旁泥土松軟,黑夜里完全看不清。趙想容穿著中跟鞋,腳下微微有些打滑,也往溝里陷。周津塬順手拉著她,她僵著不動。 趙想容剛剛躲進小樹林,她成年后依舊怕黑,不敢繼續往里走。周津塬跟過來找她,他喊她的名字,她聽到了,但她沒回答。周津塬失足摔下溝,她幸災樂禍,不打算管閑事。 此時此刻,趙想容輕蔑地瞪了周津塬一眼,周津塬把自己推進溝,她也絕對不求饒。 她柔聲說:“老公,我最近怎么著你了。離婚后,你還要害命?反應略慢了吧?你不是讀到博士了嗎?” 但目光接觸,趙想容汗毛倒豎。 周津塬沉思地看著她。他面容寒冷,整個人都像欲噴發的風暴,眸子卻仿佛能吸收所有情緒的黑洞,凝視著她。 趙想容從那雙漆黑的眸子里,讀不出任何東西,只能感覺他握著她的手越發用力。 “收到那么多封情書,你有沒有回信過?”他揚眉繼續問。 周津塬的這句話沒頭沒腦,但趙想容的眼睫毛,終于微微多眨了幾下。 就像冰凍多年的河,她終于聽到下面的水流聲。她前半生一直在等,等周津塬主動問自己這個問題。但等的太久,問題和答案本身,都變得索然無味。她其實是非常沒耐心的人。 趙想容在離婚后,完全隔斷周津塬的信息,她不知道周津塬現在都知道了一些什么。實際上,她也不那么在乎。 周津塬沒催她回答,唯獨握著她的手勁越來越重,重到幾乎把趙想容的手腕折斷,她終于要忍不住尖叫掙脫,他突然放開手。 “你先用你手機給我打電話,我手機掉進去了?!敝芙蜍蝗粨Q了個話題。他剛剛摔得很重,手里的手機早不知道扔哪兒去了。 趙想容遲疑著,抬頭看著他。她說:“我憑什么要幫你?” 周津塬皺皺眉,又直接奪走她手機,等手機鈴聲在某處響起,再躍到溝里撿起來。 兩人衣衫不整地從樹林里出來,不少大學生都看著她。 趙想容暗覺晦氣,她剛剛是在黑暗中自己撿了四散簡歷,手機還被周津塬拿走了,他也不還。 在大學校診所,周津塬后肩蹭破了一大塊皮,手臂后面又青腫了一塊。趙想容不耐煩地轉身就走,卻被喝止:“你去哪兒?” 趙想容嫌棄地說:“一股子血味兒。惡心?!?/br> 周津塬閉了閉眼:“趙想容,你別氣我?!?/br> 趙想容希望氣死他最好,她痛恨兩人這么自然地相處,她痛恨在這種時候還確實有點關心他。她開始讓自己想到蘇昕,而這一招很成功。 周津塬卻又叫住她:“既然今天碰到了。你跟我回趟我家,有東西要給你?!?/br> 她冷笑說:“你燒了吧,我不要?!?/br> 周津塬淡淡說:“離婚后,為什么你的廢話變得更多了?” 周津塬叫了代駕,拽著趙想容一起坐在后排。 他上車后,就看著車窗外,一副不想交流的表情。 趙想容則看著她的手機,她的腿上,隔著沾著泥土的簡歷和包。涂霆約她晚上視頻,patrol說讓她來聚餐,趙奉陽說他明天就回來。這樣美好的夜晚,她什么也不缺,但為什么心情還是那么沮喪呢? 她不解,為什么離婚后,還要忍受她出軌的前夫。 趙想容進周津塬公寓前,才想到應該問一句,他是不是和蘇昕同居了。她不想看到這對jian夫yin婦和諧過日子,不是因為吃醋,就是因為惡心。 她回過頭,周津塬向來走路很快,此刻居然落在她身后。 他的表情非常蒼白疲倦,走路慢了半拍。趙想容隨口問:“最近醫院很忙? 周津塬看了她一眼:“你關心過我嗎?” 趙想容愣了下,她驚奇地說:“我關心得著嗎?咱倆離婚了,周津塬,你到底想干什么?” “離婚前,你也沒關心過?!敝芙蜍统鲨€匙開門,他有點頭痛,“你又和別人同居了?” 趙想容笑容不改,但覺得她能被氣死:“什么叫又同居?別往我頭上潑臟水。我和我男友還沒到這一步?!?/br> 周津塬已經把門推開,他說:“我一個人住。我也沒到這地步?!?/br> “哪地步?”趙想容邊習慣性地追問,邊走進周津塬家。她掃視一圈,先找里面是否有女性用品,比如拖鞋或外套之類。 還真讓她找到了。 趙想容一眼就看到周津塬男性化的公寓里,居然擺著一本時尚雜志,她立馬走過去查看。 趙想容自己就是做雜志的,對厚度和紙質很敏感,拿起來就知道是她們雜志的舊刊物,再一看年份,立馬想到這雜志里有自己的訪談。 趙想容心中剛有些疑惑,抬頭的時候,又看到了那臺鋼琴。 周津塬在門口正費力地換拖鞋,趙想容蹬蹬地直接走進去,他也懶得阻止。。 趙想容放下雜志,特別自然地在他家轉了圈,走過去摸了摸鋼琴的烤漆表面,說了一句:“嘖,你又重新彈琴了?” 周津塬低頭把他的鞋踢到一邊,他的話漠然冷靜:“趙女士,這是你關心的事嗎?” 趙想容立馬將雜志重重地摔在鋼琴上?!暗降资裁礀|西?”她不耐煩地說,“給我,我立馬走?!?/br> 周津塬卻獨自走進臥室,他幾乎是癱瘓般地坐在床邊。 身體的疼痛,比不上心靈的震撼。就像毒蛇咬緊他心臟。他整個人站不起來。 趙想容居然知道他會彈鋼琴。她怎么知道的?是他父母告訴她的,或者,她原本就應該知道。周津塬沉默地坐著,他心里早有一個猜想,但是這想法非常痛苦。他從來不繼續深想。 有沒有這種可能,趙想容是他的筆友,他曾經滿懷激情地把自己的一切告訴“她”。而眼前的“她”,真的是曾經的“她”。不過,他想,也許是許晗告訴她的,她們似乎是好朋友。許晗到底瞞了他多少事情? 在臥室外,趙想容獨自抱臂站在客廳,嫌棄地看著周津塬的公寓。 蘇昕認為,這公寓被他收拾得非常整潔。但在趙想容眼里,她覺得,周津塬的日子和山村野豬沒有區別,他的公寓比她辦公桌還亂——鋼琴的腳墊下面沒有地毯,桌面有兩塊水漬,抽紙巾就這么隨意地擺放,墻紙有毛邊兒,煙灰缸也沒倒,魚缸的水也沒換,紅色的金魚感覺快死了。 周津塬沒買封閉式鞋柜,幾雙皮鞋堆在門口。她順腳把他那幾雙鞋踢整齊了,又把雜志擺回到原來的位置。 趙想容這時候也看到,墻上貼著一封信。 她剛想走過去,正在這時,周津塬擱在桌面的手機響了,上面的來電顯示:蘇昕。 趙想容猶豫了一秒,就迅速拿起來,滑開接聽。 蘇昕下載了她所有能找到版本的肖邦《離別曲》,都聽了一遍。她忍不住給周津塬打電話。電話接通,蘇昕來不及說話,先聽到咯咯的笑聲。 蘇昕呆住。 接電話的不是周津塬低沉男聲,而是一個女人。她以非常嬌媚的聲音,輕笑了很久,笑得人心里發癢。 “喂,你好,周津塬現在在洗澡,他不方便接電話。如果有什么急事,明天再來電話吧,他今晚會很忙很忙,根本就沒時間和別人說話哦?!?/br> 蘇昕懵懵地聽著,但對方說完這一通后就掛了電話。過了會,她突然猜到這女聲是誰。 趙想容結束通話,內心暢快極了。 她可不會做那種不sao擾對方生活的優雅前妻,或許,那樣做會顯得體面,可是她不想裝這種酷,多沒意思!如果有機會,趙想容絕對樂意圍觀周津塬和蘇昕雞飛狗跳的生活,再反手惡心一下蘇昕。當然前提是,只要他們別sao擾自己。 蘇昕肯定氣壞了吧?趙想容微微笑了,一抬頭,卻看到周津塬正靜靜地看著她。 趙想容也無所謂。她的德性,周津塬比誰都知道。 周津塬拎著一個蛇皮袋走過來,又把什么往她臉上一貼,冰涼極了。 “這是冰袋。敷在你手腕上,紗布別碰濕了?!敝芙蜍f,絕口不提她剛剛搞的破壞。他說,“我就不送你了,再見?!?/br> 趙想容不解地眨著眼睛。 周津塬面色難看,目光深邃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么,趙想容再次覺得危險,自己的虛張聲勢被戳破了,她沒有推辭那堆舊衣服,匆匆地提著走了。 “別再來煩我?!迸R走前,趙想容又警告他,“你和蘇昕一起去死吧!” 門啪嗒合上。 在公寓里,周津塬一個人獨自站著。 他覺得挫敗和困惑,就好像查到獎學金名額,周津塬發現自己落榜的那一瞬間。別人覺得,他優秀慣了,他這個歲數,應該看淡這一切。 完全沒有,周津塬只是把戾氣收到最深處。當感覺到難受的時候,他會重復地看臨床脊椎手術的錄像,以及手機里剝開局部的彩色圖片,凝視各種肌rou和脂肪,這些人體里井然有序的東西。他還喜歡看各種人工關節,這都讓他平靜。 現在,周津塬只想讓趙想容回來,他也許會陰冷地拽著她頭發,壓在墻面,讓她因為害怕把一切事情都解釋明白。但趙想容肯定不會害怕,她會抬起那雙漂亮且熱烈的黑眸,輕佻地看著他。他也許會繼續做一些更過分的事情,就像他們婚姻存續期間似得…… 不過,他讓她走了。周津塬不想變成野獸。 半個小時后,蘇昕又打來電話,他像沒聽見似的,用受傷的手又彈起了《離別曲》。 第二天天沒亮,周津塬一夜未睡,又準備去醫院。 他帶著自己的筆記本,上面存有一萬多張血rou模糊的手術圖片。 不知道為什么,周津塬感覺比起身體,他的精神非常疲倦。在以往,周津塬從沒有感覺年歲增長,他感覺他依舊留在少年時代,但這種時候好像過去了。 周津塬的那一輛奔馳車買得很早,基本只在市內開,公里數也少。但在今天,他突然有種想換新車的沖動。就是,想把一切都換掉的沖動。 有個背影在樓下站著,有點熟悉。 蘇昕穿著一襲白裙,正站在遠處。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目光清澈,身姿纖細薄弱。周津塬心里一下子就軟了,他想到他以前和許晗一起繞馬路,一遍遍地走圈。 周津塬走上前:“你怎么來了?!?/br> 蘇昕臉色蒼白,清澈的眼睛中有各種情緒?!拔矣芯湓捪雴柲?,你不能騙我。你昨晚是不是和趙想容在一起,你倆和好了?” 周津塬簡單地答了句:“沒有?!?/br> 蘇昕很快就放了心,她就知道! “昨天我打你電話,是她接的電話?!彼斏鞯卣f了一句,但看周津塬那副樣子,他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 “我要去參加早讀會?!敝芙蜍f,“早上六點半要查房?!?/br> “哎……”她斟酌地問,“我能陪你一起去?” 周津塬稍微遲疑了一下,他說:“我今天不想開車?!?/br> 蘇昕搖手:“我不是讓你送我回家,就是想陪陪你?!?/br> 他說:“你等我很久了?” “對……昨晚一宿沒睡,今天很早就來了?!碧K昕走上前,她摟住周津塬,在他下巴上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