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她留戀地看了眼,灑然打車離去。 趙想容坐在車里,她想,忠誠是一種自律,并不是義務。其實只要周津塬主動跟那女孩子斷了,她再懷上他的孩子,這婚姻總能繼續??傆幸惶?,她會讓周津塬愛上自己,就像她愛著他一樣。 趙想容望著車窗笑了,夜色變遷,盛世美顏。 等回到家,她才終于發現自己的私人手機不見了。試著打電話,已經關機,怎么回事?是不是落在法語課堂? 趙想容看了看表,時間還不算太晚。 她撈起自己車鑰匙,開回到法盟那棟古香古色的小樓??諢o一人的教室,外面早鎖了門,保安堅持讓明天早上來查看,架不住趙想容幾番軟磨硬泡,還是讓她進去找了一圈。 自然沒有找到手機。 趙想容蹙起眉,才想到另一種可能,她的手機被偷走了。 不僅僅是財產損失,丟了貼身東西的感覺非常糟糕,就好像代表性格無能,連保管這件小事都做不好似的。 趙想容煩躁地走出熄燈的大廳,正撞上匆匆而來的周津塬。夜色里,他的高大身影裹帶著點陰影,不知道現在是什么表情。 她愣了幾秒。 周津塬已經淡淡問:“幾點下的課?你的教材和包呢?” 趙想容立刻撲過去,笑靨如花地挽住他胳膊。她早忘了給周津塬發短信的事情,沒想到,他還真的來接自己了呢。哎,周津塬一定是因為打不通電話,擔心她的安全問題。 他的車就停在外面,趙想容將自己丟了手機的事情粗略說完。仿佛做了什么虧心事,帶著點歉疚,但胸口充盈不期而遇的驚喜。 當然有個浪漫想法,她和周津塬,即使中途堪堪錯過,結局的時候,他依舊精準的找回了自己。這就是默契。 周津塬聽完她的解釋后沒有啟動車,他握著方向盤,側臉看著她。 兩個人默默地同享著黑暗,空氣中有車的暖氣和她熟悉的香味后調。趙想容覺得氣氛有一些奇怪,她情不自禁地斜了身體,在他臉頰處印了一記輕吻。 “津塬,別生我的氣啦?!壁w想容低聲撒嬌,拉著他的手臂,“今晚你急著回醫院值班嗎?還有時間的話,陪陪我嘛……” 其中暗含的意義不明而喻。 周津塬依舊坐著,像磐石般地不動。 周津塬握住趙想容柔軟的手,隨后不動聲色地塞去硬邦邦的東西,是她自己車的車鑰匙。 趙想容一愣,聽到他說:“容容,你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我看到了。而我是請假出來接的你,今晚十一點半,必須回醫院換班,就不送你了。你自己開車回家,注意安全?!?/br> 與此同時,他攬著她的纖腰,伸長胳膊,將另一側的車門打開。 當寒風不容分說倒灌進來,周津塬顯然等她自己走出去。 趙想容愣愣地坐著,非常茫然地看著他。她的臉在今天第二次疼,有熱瑪吉的疼,還有被打臉的疼。 但下一秒,她就笑了,握緊車鑰匙。 “周醫生,你如果在法盟沒有找到我,應該會開車回家,看我在不在家吧。其實,你也不放心我晚上一個人在外面吧?” 周津塬頓了頓,他說:“對?!?/br> “所以嘛,我覺得你根本不差送我回家這十分鐘時間。你既然來找我,肯定預留了備用時間。你十一點半換班,可以,我知道了,我沒攔著你去醫院治病救人,但你現在必須把我送回家,你不能把你老婆一個人留在這里?!?/br> 趙想容的聲音沒有任何委屈,帶著相同分量的冰冷,她把這側的車門“嘭”地牢牢關上。 “我的車就停在這里。我明天上課自己再來取。被交警貼條我也認了,但今晚,你不能把我孤零零的趕下車。男人做事要么不做,要么負責到底。你既然找到了我,現在就要把我送回家,你不可以丟下我。你不可以!” 這話像撒嬌,但她的聲音卻很低啞,那雙璀璨眸子因為憤怒而在閃動。 從趙想容這里,周津塬知道一個人可以多么聒噪,以及……她把普通的意見不合,戲劇化地上升到道德高度。他經常對她的情緒化很陌生,她越拉著他吵架,他越皺起眉頭,找不到共情,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沉默片刻,周津塬看了下表,他選擇踩動油門,結束爭執。 剩下一路,兩人的心情相同戾燥。 涂霆的八卦,刷了足足兩天的屏。 警方的監控錄像陸續流出,劇情有了反轉。據說,涂霆的撞車原因是私生飯的瘋狂跟蹤,類似戴安娜王妃躲狗仔隊疾速飆車而引起的車禍。 網絡上涂霆的黑子和粉絲一樣多,黑子說不管怎么洗白,這依舊還是肇事逃逸事故,誰知道內情還有什么。粉絲則呼吁為偶像留出私人空間,又拿出涂霆行程,說他早有國外拍攝計劃等等。 八卦么,自然什么說法都有。 刁姐飛去美國出差,趙想容接下來除了年會,還要忙一個本土的時裝周主題。 其中免不了要和明星打交道,國內服裝的設計師的日子其實不太好過。人們不會僅僅因為一件裙子的設計好去買他的東西,除非是流量明星穿上了它走紅毯。 蕭晴中午的時候,又跑來她們時尚大廈找趙想容。 兩人約在大廳西側的星巴克,擠在張小圓桌子上??Х认憷?,這次是蕭晴源源不斷地對趙想容訴苦,蕭晴和她的富貴老丈夫正因為他前妻的子女問題而吵架。 “她八百萬年都不想著自己有個爸爸,如今攤到事,突然就跑上門,一上門來就是,爸爸爸爸,我要錢。我家哪有那么多錢啊,誰家錢是大風刮來的?當初離婚,我家老頭就幾乎被弄得凈身出戶的,好不容易賺了點錢,都不夠塞牙縫……” 蕭晴罵了會,含糊地解釋:“我那天做完熱瑪吉就走,不是因為我家寶寶發燒了。是老頭那邊的女兒,上門找她爸幫忙——唉,找個二婚的男的就是不好,麻煩多?!?/br> 突然又說:“周津塬既然勾搭了一個年輕的小三兒,你怎么不找小鮮rou?” 話題轉得有點厲害,趙想容還在低頭用手機刷選題。她頗為長情,又買了一模一樣的新手機和手機外殼,淡淡說:“昨晚沒睡好,胃口不好,我怕膩,不吃油多的rou?!?/br> “哎,有了小鮮rou,肯定讓你夜夜都能睡得好,早上醒不來,哈哈哈哈哈!” 趙想容這才反應過來,蕭晴說什么。 她放下手機,富有意味地跟著笑了:“行啊,什么小鮮rou,你有渠道,不然給我介紹一個?” “你還需要我介紹?你那圈子俊男美女一大把。你勾勾手指,不就有人湊過來?!?/br> 趙想容嘖了聲,她懶洋洋地說:“那就沒意思了?!?/br> 露水姻緣,表面看上去很美,其實很容易惹得一身躁。她的大哥趙奉陽錯就錯錯在這里,仗著有錢有勢,隨手招惹小明星小模特小網紅,卻不知道請佛容易送佛難,最后弄得他身邊烏煙瘴氣。 愛情,是無聊消遣的玩意,人卻不是,按照趙想容的說法,她曾經依次的、真誠地喜歡過歷任男友,只不過很快膩了。 做事情,還是需要投入真心才有趣味性,一點點,不需要太多,但需要有。 蕭晴呵呵笑:“你就不膩周津塬,對吧?” 趙想容干脆地說:“是的。還沒膩,所以我樂意倒貼?!?/br> 蕭晴翻了一個白眼:“這還倒貼啊,我倒也想倒貼……” 趙想容追周津塬,是一部堪稱她身邊人都知道的苦難史,但也沒人阻止。因為周津塬條件確實非常好,他父母家關系很深,深到了讓人覺得,即使趙想容是沒感情地嫁入周家,這筆投資都是值的。 兩人的婚姻,說是利益體結合也可以。趙家和周家合作開發好幾個項目,至于周津塬別看只是一個小醫生,但骨科醫生在醫生里的收入都屬于金領,而像是人工關節和脊椎方面,材料價格就特別高。更別說,醫療資源是一項被政治壟斷的小權力體,像是某些副市長,搞不好都不及他們黃金科室的著名主任權力范圍廣。 “天大的本事,你這輩子有本事勿要死?!边@曾經是趙奉陽對其他人介紹自己妹夫的話,“我們到時候,還是得靠他們這種醫生?!?/br> 星巴克落座于一樓西側,這棟樓都是他們產業,其他層也租給其他時尚雜志社和律師事務所,不少五顏六色的時髦女孩和打扮精致的男性走進走出。 蕭晴胖了后,時髦度必然下降,她艷羨地看著那群女孩子,突然間面容大變。 趙想容喝完冰美式,就準備回去工作。這時,一個瘦瘦、同樣滿身名牌的黃發女孩子停在她們的桌前。 滿臉雀斑,長得有點苦,氣質倒是很獨特。 蕭晴看著來人,她那張圓潤光滑的鵝蛋臉皺著,似怒似嘲,應該是生氣了。蕭晴諷刺地說:“喲,你怎么來了?” “我爸說他的副卡在你這里,讓我來找你取?!迸⒌穆曇艉芎寐?,柔柔和和的,表情就不是了。 原來是蕭晴老公前妻的女兒,叫孟黃黃。 趙想容懶得攙和別人家閑事,她起身要走,蕭晴一把按住她:“豆豆,再陪我坐一會兒?!笔稚弦皇箘?,趙想容只好坐下,又好氣又好笑。 “副卡給我?!泵宵S黃顯然不尊重自己年輕繼母。 應該的,蕭晴的歲數比孟黃黃大不了三歲,但是嫁給她爸,換誰誰都有點膈應。 蕭晴不在乎坐實惡毒年輕繼母的名號,她和老頭關系好,也生了個女兒,有資格擺出派頭,就說:“喲,我能問問嗎,你撞誰的車得賠那么多錢?給你二十萬都不夠,還要用你爸的副卡來補窟窿?!?/br> “是你的錢嗎?問那么多?!泵宵S黃不耐煩地說,“趕緊把我爸卡給我?!?/br> 趙想容見女人吵就煩,但臉上不動聲色。偏偏蕭晴自己的心燥了,不能直接懟孟黃黃,附耳對趙想容解釋:“她這么大年紀,學著追星,把涂霆的車撞了,還要負責修車。涂霆知道是誰嗎?最近一個小明星!特別火?!?/br> 趙想容心理素質好,她拆了包濕紙巾,開始擦自己手機殼。而孟黃黃也皺眉,轉頭望著別處。 三個女人里,也就蕭晴獨自嘰嘰喳喳,說了半天,沒人接話,她也就只能停了。 蕭晴不情愿地打開錢包,把丈夫的金卡遞過去,想到老頭的副卡要刷走一大筆錢,心疼得夠嗆。 孟黃黃伸手剛要接,蕭晴又飛快地把手縮回來:“挺能耐啊你,不好好找個正經的男友,倒養起小鮮rou!但你能別找你爸要錢嗎?你媽知道你做的這事嗎?” 怪不得蕭晴剛才突然提到“小鮮rou”,趙想容這才笑瞇瞇地抬頭,她端詳著孟黃黃。什么意思,涂霆是孟黃黃包養的小鮮rou嗎? 孟黃黃也笑了,諷刺地回了句:“喲,我媽當然知道。但我這事是得我爸真傳,他什么都不會,除了搞比自己年紀小的女人還挺精通。你跟我爸時有十八歲嗎?” 這句話最能激怒蕭晴,她眼圈都氣紅了。 趙想容手機又響了,她的小助理需要她上樓趕緊開一個拍攝方案的會。 趙想容不攙和這種家庭鬧劇,但走到電梯前回了下頭,孟黃黃和蕭晴已經在大廳里大吵起來。 蘇昕那頓和周津塬的飯,這幾天同樣沒吃成。 周津塬最近手術日排滿了,忙得腳不沾地,他也沒空搭理蘇昕。蘇昕母親的病情又加重,一周需要多次透析,除了上學,她不停地忙著照顧。 出來醫院走廊,老太太問她:“這幾天怎么沒見你弟弟?” 蘇昕家條件其實也不怎么差,她的成績原本很好,一直讀的外國語高中,考上大學來到這城市。但也就那兩年,父親突然因為車禍沒了,他們賠了一大筆錢,母親查出了尿毒癥,弟弟還讀高中,所有生活就變得一團亂麻。 她幫母親接了杯水,低聲問:“媽,你最近是不是給小易錢了?” 蘇母理所當然地說:“他上周過生日,我想著,讓他自己買個蛋糕吃,你做jiejie的,也別忘了弟弟的生日。我知道,媽已經是拖累,但血濃于水,我都已經這樣了,死了就死了,以后你出嫁,娘家沒人,得靠著你弟弟給你撐腰……” 蘇昕聽著心里有點悶,嘴上答應,目光看到旁邊的長柄fox雨傘上。 趙想容沒猜錯,這是屬于周津塬的東西?;w傘布飽滿,拿在手中像寶劍般沉甸甸的,撐起來的時候會發出穩重而張力極強的“嘭”的一聲,收起時有優美修長的傘型。 蘇昕記得,周津塬第一次出現在夜店,她是懷疑他走錯地方了。 周津塬看到她們這群濃妝艷抹的賣酒小姐在眼前排開,有短暫的錯愕,但那副樣貌和舉止,一看就是家底深厚的金主。這種貴客,一般都喜歡清純風格。但周津塬目光一掃,出乎意料地挑中了幾個人中,化妝最濃穿著最暴露的她。 母親突然停住絮叨,有點鬼頭鬼腦地問:“你最近天天見周醫生?” 蘇昕愣了下:“沒有,他很忙?!?/br> “你倆在談朋友?” 她的臉一下子漲紅:“周醫生結婚了?!?/br> 母親撇撇嘴,沒說話,捏著那三角的簡易水杯。在腎透析后,她喝水就像喝白酒,只能在嘴里含一下,再吐出來。 回家后,蘇昕在母親無意識發出咳嗽聲,感到一種被看破的無地自容又極其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