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饒是如此,杭若還是不便再多說,她拍拍鄭蕓菡的手,是個溫柔的提醒,提醒她記得她的話,然后先行回了萬菊宴那頭。 望山亭只余鄭蕓菡和秦蓁。鄭蕓菡看著悠悠山景,忽然道:“我是不是不該隨意舍了自己的差事?” 秦蓁:“怎么說?” 鄭蕓菡擰眉:“當日入學考,我付出過心血,助教一職得之不易,也是落在身上的一份責任,因為大哥大嫂的事,我輕易便舍了,但杭若jiejie說的對,我的cao心只是徒勞,耽誤了自己的事,也并不能真的幫到大哥和大嫂,甚至無法改變如今的現狀?!?/br> 秦蓁默了一瞬,忽道:“如今你與懷章王相處如何?” 鄭蕓菡眼中浮起一絲輕松:“很好?!?/br> “那你還記得當日最糾結難熬時的心情嗎?” 鄭蕓菡微怔,又點點頭。記得的,那種心情,從來就沒忘。 “所以,從最難熬的那一刻,到如今的‘很好’,你不是也摸索過來了?!鼻剌栊πΓ骸罢f出來你可能不信,在得知你那番心境的時候,我比鄭煜星更能理解你為何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他心疼你,私下為你想了很多法子,甚至來請我一并參謀,但我們誰都沒想到,你自己摸摸索索,竟也走了出來。僅這一點,你已經比我厲害?!?/br> 鄭蕓菡唇瓣輕動:“我……” 秦蓁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一鼓作氣說到底:“杭姑娘有句話說的很對,你無憂自在沒有掛礙,才是他們最愿意見到的。但我以為,并不是不去想,問題就自行消解。你該想的是,到底該怎么做,才能真正卸下掛礙和憂慮,如今你會有困惑,是因 為你正在這條路上摸索,像對待懷章王這件事一樣。前一件事,你已經做得很好,這一件,你一樣也能做好,也只有你能做好?!?/br> 鄭蕓菡心中那簇被杭若撲滅的小火苗,此刻又開始躥火,她看著秦蓁,似懂非懂的點頭。 秦蓁又補了一句:“不過,你要是再不回來,助教就真要換人了?!?/br> 鄭蕓菡:…… …… 賞玩萬菊宴,鄭蕓菡直接在雅望閣布了席面,眾人回到樓中,酒足飯飽后,眾人又做了好些游戲,有太子和懷章王坐鎮,加上鄭煜堂這位長兄在旁,舒易恒等人即便有心表現親近,也只能遺憾忍耐,直至黃昏將近,這場歡聚方散場。 重陽之后,鄭蕓菡回到太仆寺。 一早走進博士廳與秦蓁打照面時,她抬眼笑道:“來了?!?/br> 鄭蕓菡輕輕點頭:“府中近來安寧不少,大哥大嫂也讓我來?!?/br> 秦蓁沒有多問:“你自己安排的開就好?!?/br> 話音剛落,鄭煜星提著食盒跑進來了:“阿蓁——” 鄭蕓菡扭頭看去,與滿臉熱情的三哥迎面對視。然后,她聽到鄭煜星厲聲質問:“你怎么來了?” 鄭蕓菡:? 秦蓁從座中起身,走到鄭蕓菡身邊,勾手摟住她:“現在,我的助教回來了,鄭大人記得將手頭的事情交接一下。往后助教瑣事,不勞大人cao心?!闭f完,她松開鄭蕓菡,徑自往公廚去用朝食,看也沒看鄭煜星帶來的食盒。 饒是鄭蕓菡,也感覺到他們二人之間的異樣,她目送秦蓁離開,小碎步挪到三哥身邊:“嚯,你們吵架了?” 鄭煜星無暇顧及她的打趣,滿心無力。 又變!又變! 秦蓁的態度幾經變化,他看破不說破,耐著性子將計就計??墒侵仃栔?,她像是忽然收了所有的戲碼,真正冷硬起來。之前,她招數百出,卻從未說過對他無意,讓他抓住一些苗頭,而今,鄭煜星清楚地感覺到,她這番態度轉變,輕易蓋住了一切苗頭,讓人不安而心慌。 這一次,他無計可施。 …… 重陽之后,秦蓁要帶學生們前往馬場進行實踐講課。此事她早已知會秦意,老范更是早早做了準備,將用于教學的馬廄清理一番,備好秦蓁預先需要 的馬匹供她教學之用。 秦蓁讓鄭蕓菡清點人數,確定大家都換上輕便易行動的衣裳,直接帶人往馬場去。這樣的課,對感興趣的人來說是真有趣,但對硬著頭皮上的人來說是真煎熬。 商怡珺一站在馬廄前,就忍不住皺眉捂鼻,孫凝芝和屈書萱與她站在一起,臉上的嫌惡之色不加掩飾,直至秦蓁講到喂養之法和清潔標準,挽起袖子在食槽之中比劃,甚至直接舀食搭配時,她們眼中的排斥之色達到最濃。 鄭蕓菡在一旁看的清楚,輕輕嘆息。她不能按著她們的腦袋逼她們認真投入,只能加倍用心聽課,仿佛這樣,就能不辜負博士的認真講學。忽的,鄭蕓菡眼神一偏,落在秦蓁的胳膊上。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被她手肘處的異常吸引了。 秦蓁講到一半,忽然蹙眉:“看哪兒呢?” 徐意智最先回神,緊張的指了指秦蓁的手肘:“博士,您受傷了?” 秦蓁微怔,下意識順著大家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肘,彎唇一笑。為了不讓他們走神,她大方撩起袖子,露出完整的手肘:“沒見過胎記?” 她的手肘處,赫然一塊紅色的胎記,晃眼看去,還以為是擦傷滲血。女子身上的胎記都是**,豈是外男能隨意看的?徐意智等人沒想過她這般放得開,下意識避開眼神不敢看。 秦蓁撒開手時,袖子回落,胎記再次半遮半掩,她沒想那么多,解了惑,語氣也嚴肅:“認真聽,稍后我會考問?!?/br> 這下,沒人敢再走神。 秦蓁繼續講課,并未留意到,不遠處的馬棚里,立著高高的草垛,草垛之后,藏了個人。 鄭煜星沒想跟著來,秦蓁上課時最認真,他來了也干不了什么,可就是想看著她,好像這樣看一看,就總能想到應對她態度轉變之法??伤趺炊紱]想到,她當著學生的面撩起袖子,露出手肘上那塊鮮紅胎記。 這樣的形狀和顏色,在這樣的位置,不算常有。 那一瞬間,鄭煜星腦中翁的一下,一些畫面和聲音不受控制的跳入腦?!?/br> “小三爺,李楚始終和咱們有些交情,近來也得殿下賞識,無謂在李倩的事情上鬧不愉快?!?/br> “小姑娘沒定性,心思花。這不 ,前腳剛嚷嚷要嫁周家,后腳就要嫁你鄭家。李楚拿她沒法子,可也不糊涂,就一個請求,勞您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親自出面讓李倩體面的斷了念想,算他欠你一個人情?!?/br> 以往遇到這樣的事,他一定嗤之以鼻,理都不理。但李楚與他卻有交情,又是殿下頗為賞識的才子,他隨口應了。 “她人呢?” “李楚借口失馬,讓她去那邊的馬廄尋馬了——到底是要斷她念想,一心想護著她的顏面,那邊人少,你瞧著纖瘦清麗,戴著面紗的就是李倩了?!?/br> 他笑,李楚為了meimei的顏面,還真是設想周到,又避人又遮臉的。 他漫不經心的朝馬廄走去,果真見到一個正在尋馬,纖瘦清麗,戴著面紗的姑娘。 她就是李倩? 他在腦子里過了一圈,要怎么將不懂事的小姑娘滿心的幻想震碎呢? 當然是高高拋起,再重重摔下! 他唇角輕勾,摸出一錠銀子走了過去,她呆愣的不知道要給幫忙看馬的馬倌打賞,他順手幫忙付了,轉頭正欲搭訕,不由一愣。 這是李倩? 為什么……眉眼的感覺有些熟悉? 那面紗有些阻礙他在記憶力搜尋對應的人臉,他想了半晌,有些不耐煩,直接問——你是李倩? 她輕輕抬眼,說,我是。 哦,就是李倩。 怪眼熟的。 既然是她,不管眼不眼熟,他照章辦事就是。 可是這中間,他覺得有些古怪。友人說,這李倩頭腦發熱一天一個想法,一心攀龍附鳳,可他見到的李倩,好像太淡定從容了,壓根不像頭腦發熱的人。 他心生疑惑,懷疑自己認錯,又覺得不對,她分明承認了自己是李倩。 這時,她忽然主動,這份急迫,讓他疑慮漸消。哦,是挺頭腦發熱的。 小姑娘被高高捧起,滿眼都是興奮和激動,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整個人撲上來,他心中嗤笑,轉身讓她狠狠摔下,無情告誡。 她果然受傷,眼神里藏著隱忍到了骨子里的情緒,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上頭了。他有些心煩,不想與她多做糾纏,毫無風度的轉身就走。 剛走幾步,他回了一次頭。 小姑娘坐在地上一聲不吭,連哭聲都沒有,默默挽起袖子,露 出一片紅。 他心頭一跳,以為是擦傷滲血,定睛細看,才發現只是一塊紅色胎記。 應該沒事,只是小擦傷。 趕在她抬頭之前,他立馬轉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其實,這種事根本不值得他記住,他之所以記住了,是因為友人后來的一番話—— “真不愧是小三爺,芳心縱火一把好手,碎心也是一流,前腳剛氣走陳家姑娘,后腳又搭上清秀佳人,李倩一門心思去見你,結果見你和佳人親熱纏綿,回去哭了一宿,再不提要嫁你了?!?/br> 他愣了半晌,終于反應過來—— 那個人不是李倩。 可她說她是啊。 她不是李倩,那她是誰?這么無聊,青天白日涮著他玩? 記憶的畫面被碾碎又重組,摔倒在地的小姑娘默默撩起袖子,胳膊上是一片鮮紅胎記,而這片胎記,與秦蓁手臂上的胎記慢慢重合…… 鄭煜星靠著草垛,呼吸急促…… 不、不是吧? 這個玩笑開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624 23:59:41~20200625 22:19: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lice 5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37章 秦蓁前腳剛在馬場授完課,有人后腳就上了新的奏本,參的內容還挺新鮮——她身為女子,授課期間衣冠不整,隨意挽袖露臂,有傷風化,直辱朝廷命官之風儀。 秦意把奏本內容復述給秦蓁聽時,她正在查驗鄭煜星之前代替鄭蕓菡整理過的教案和文書,頭都沒抬,只輕輕哼笑一聲。 若說從前那些老臣參她,是挖空心思針對她,那現在,就是為參而參,每日一參,總歸是要讓她不得安寧。 可惜他們能用的名目都用了,秦蓁不僅控住了那群學生,甚至帶起了一批興趣,眼看著太仆寺擴學已經在著手準備,一旦真的進展順利,各地官營牧場隨之設立,監牧多半是從太仆寺這群人中選出委派各地,那馬政大權的等于變相落在秦蓁手里。馬政乃一國之重,豈能由婦人主導,傳出去只會變成笑話。 思及此,這群頑固老臣們干脆就抓著她身為女子行為不檢來說事,撩個袖子挽個褲腿,都是輕浮出格,這樣的人不堪為師。 秦蓁檢查完手里的東西,一邊感嘆鄭煜星做事的確認真仔細不輸鄭蕓菡,一邊問秦意:“收到那邊的消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