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第63章 久安找來真兒善兒帶小醉鬼去如廁。 鄭煜澄在素色的睡袍外套了件干凈的圓領袍,澡豆清香與熏衣香混合,提神醒腦。 他抱手倚門:“姑娘呢?” 久安為難道:“善兒說姑娘出來找人,就沒見蹤影了,應當還在府里?!?/br> 鄭煜澄不放心,又不想大晚上驚動一片人看溫幼蓉發酒瘋,遂道:“你去找姑娘,讓她安心回房,我稍后把人送回去?!?/br> 久安領命離去。 不多時,小醉鬼被扶出來,見到鄭煜澄,她咧嘴一笑,撲棱棱沖過來抱:“二哥——” 鄭煜澄單手隔開她的雙臂,將她調轉方向背朝自己,再順勢將她雙手反剪,她嚶嚀一聲,扭頭看他,眼里寫滿了委屈。 鄭煜澄:“老實點?!?/br> 她眼珠子一轉,又扭過去,老老實實被他束縛。 婢女為難的看著二公子。 鄭煜澄略一思索,道:“你們和久安一起去找姑娘,大晚上的別出事,也別驚動其他人?!?/br> 待人離開,鄭煜澄松開她,她似只活兔子般,立即竄進他房里。 鄭煜澄攔都攔不住,輕輕一嘆跟著進屋,沒有掩門。 “滋啦?!睜C金描畫的紙被粗暴裁開,裁線歪七扭八走不直,醉鬼渾然不覺,有條有理的折兔子。鄭煜澄剛到并州的時候,一直都是在臥房中辦公,所以這里也置了書案,擺著文房四寶和印鑒。 鄭煜澄走到桌邊坐下,折紙少女抬頭看他。 鄭煜澄單手支頜:“自己玩?!?/br> 她果然聽話的繼續折紙:“嗯,菡菡自己折,折好了給二哥講小兔子的故事?!?/br> 鄭煜澄笑笑,溫柔的音色被拉長,平添幾分慵懶:“好啊——”你安分點就行。 事實證明,對醉鬼不能有期待,她折了半晌,折得亂七八糟,氣的狠狠一揉,抬眼撞見男人似笑非笑的一雙鳳目,竟露出幾分心虛的緊張表情來。 下一刻,她拽著桌布邊沿,掀起往那堆殘破碎紙上一蓋,呼,整個視線都干凈了。 在鄭煜澄眉眼微挑的詫異神色中,她笑的很得意。 鄭煜澄作攤手狀:“兔子沒了?也不用講故事了?” 在她呆愣的神情中,鄭煜澄起身,握住她的手臂,將她一并提起來:“那就回去睡覺?!?/br> 剛說完,腰上纏上一雙細嫩的手臂,她的小臉在他的袍子上一蹭一蹭:“要二哥講故事才睡得著?!?/br> 鄭煜澄伸手隔開她的臉,她一怔,立馬找到他的掌心,乖乖巧巧把下巴擱進去,蒙著醉意的雙眸直勾勾盯著他。 鄭煜澄喉頭一緊,將她推開,“溫幼蓉,你清醒點?!?/br> 她聽到這個名字,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目光瞟見鄭煜澄的床,飛快跑過去,甩掉鞋子躺上去,被子蓋蓋好,往上一提,只露出一雙眼睛 。 鄭煜澄長長的嘆出一口氣,拉開擋在床前的屏風,站在幾步之外看著她。 她眨眨眼,將被子往下扒拉幾寸:“二哥,菡菡肚子疼?!闭f完飛快提回去。 鄭煜澄抱臂而立,極有耐心:“要請大夫給菡菡將肚子剖開瞧一瞧嗎?” 她搖頭如撥浪鼓,再次扒下被子,神神秘秘道:“吃塊棗糕就好啦?!?/br> 她倒是對棗糕情有獨鐘。 鄭煜澄點頭:“等著?!彼鞠雴救?,但見久安與婢女都不在,索性自己去找,臨出門前還囑咐道:“不許亂跑?!?/br> 她眸子亮晶晶的,重重點頭。 房間角落的窗戶被微微掀開,衛元洲帶著鄭蕓菡暗中觀察,見鄭煜澄走遠,他低笑一聲:“你小時候,就是這樣纏著兄長的?” 鄭蕓菡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為何要扮成自己,一聽這話,小臉一沉,斬釘截鐵道:“那不是我!” 衛元洲挑眉:“所以,好奇男子為何站著……的,也不是你?” 鄭蕓菡小臉羞紅:“說了不是我!” 這一句,明顯氣弱很多。 小時候跟著二哥時,她身邊只有福嬤嬤和兩個婢女。福嬤嬤會教一些規矩禮數,但很多東西,福嬤嬤自己都忌諱回避,更別說主動教她。 偏她正是愛問好動的年紀,身邊最親密的都是兄長,難免就會好奇一些同齡姑娘絕對不會好奇的事情。 后來劉氏入門,有了鄭蕓慧,一門心思都在娘家和女兒身上,更不會以母親的身份教她什么。 即便她曾經真的好奇過許多奇怪的事情,此刻也是絕對不能承認的! 衛元洲看出她的窘迫,見好就收,倚著廊柱道:“你可有想過,她之所以扮你,或許是因為羨慕你?!?/br> 鄭蕓菡擰眉:“羨慕我?” 衛元洲的眼神穿過窗戶縫隙看向里面:“不錯,羨慕你能做一些她從來做不了的事情……”說到這里,他眼神一變:“比如——” 鄭蕓菡察覺有異,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眼睛都快瞪掉了。 床上的人已經爬起來,窸窸窣窣的在鄭煜澄的書桌前捯飭什么,轉身時手里握著一只茶盞。 她沒穿鞋子,滋溜溜跑的可快,眨眼就坐回床上,倒手將茶盞里的東西全倒在腹部以下。 頃刻間,用印泥染的紅水,在床單上綻出一朵紅色的花。 鄭蕓菡大驚,當即要從窗戶爬進去擰她的天靈蓋,衛元洲將她一扯,捂住嘴:“你二哥回來了?!?/br> 鄭煜澄回來,手里端著一疊糕點,他走到床邊,見人還乖乖躺著,心中放心了些。 “二哥……”床上的人虛弱的伸出手,氣若游絲:“菡菡快不行了……” 鄭煜澄:? 衛元洲:? 溫幼蓉將手捂住小腹一下,嗚嗚假哭:“菡菡流了好多血,菡菡要死了。二哥,如果菡菡不在了, 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br> 鄭煜澄憶起什么,三步并兩步上去掀開她的被子,捏著被角的指尖微微僵硬。 長安貴女自小接受各種教導,但并非生下來就一股腦全交了,往往是到了什么年齡才教什么事,姑娘家的月事通常在十三四歲,最晚十五都有,所以很多教養嬤嬤都是提前一年半載提出此事,讓姑娘們留心。 但蕓菡是個例外,她十歲便來了月事,差點嚇到去世。 鄭煜澄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早晨,他慌慌張張趕到她房里,她已屏退左右,額上綁著一條白布,擺開留遺言的架勢。 他越聽越不對勁,招來福嬤嬤為她檢查,福嬤嬤掀開被子,果然見到一抹紅…… 饒是衛元洲沒有姐妹妻妾,到底活了二十五年,多少知道些女子的私事。眼見面前的人臉頰漲紅氣得不輕,他輕咳一聲,“本王什么都沒聽到?!?/br> 鄭蕓菡恨不能掘地三尺鉆進去,她無法直視衛元洲,推開他跑進屋里,面色漲紅:“二哥……” 鄭煜澄轉頭看她,扯了一下嘴角。 鄭蕓菡亦無法直視床榻上那抹水紅,小碎步挪過去扯起溫幼蓉:“小祖宗,別再演了!” 溫幼蓉見她來,嚇一大跳,旋即心虛的捂住臉,任由她拉扯拽動,趿著鞋子站起來。 鄭蕓菡虛虛一笑:“我立馬就讓人來收拾房間,二哥……今夜要不要換個地方宿著?” 鄭煜澄淡淡道:“還敢亂講故事嗎?” 鄭蕓菡耷拉著腦袋,搖頭。 身后的人有樣學樣,小腦袋一搭,搖頭,兔子耳朵隨之晃動。 鄭煜澄的目光掃過meimei,落在那演得起勁的人身上:“我送你們回去?!?/br> 鄭蕓菡哪里還敢再折騰他,連連擺手:“不用不用?!?/br> 鄭煜澄哼笑一聲,加重語氣:“還是跟著吧,免得你忍不住,又要講故事?!?/br> 兩顆腦袋再次先后垂下,可憐巴巴。 鄭蕓菡招來真兒善兒,兩人架著溫幼蓉回東院,鄭蕓菡和二哥跟在后面,一出門就遇上等在外面的衛元洲。 鄭煜澄多日來的疑惑,終于在此刻凝成了一道防備屏障:“王爺何以深夜來此?”他看看meimei:“可是受舍妹叨擾?” 衛元洲若是看不出鄭煜澄眼底的防備,便白活這么多年了。 他心底有些無奈。 本就不懂得與女子相處,好不容易處一處,又不入正經家長的眼。 他倒不慌,將鄭蕓菡向他請教救治一事道出,又舉了些軍中的例子,證明他只是行舉手之勞,幫一幫這位女侯之女,在鄭煜澄半信半疑的眼神里,衛元洲忽道:“厲山祁族與玢郡王之事,或許有利于大人并州之行,若大人得空,本王很愿意與大人詳細商議?!?/br> 鄭蕓菡察覺二哥眼神微變,覺得衛元洲話中有話,心中存疑,倒也沒問 。 入東院后,鄭煜澄讓鄭蕓菡去照顧溫幼蓉,后又親自送衛元洲回房。 站在王爺房門口,他看著meimei房間的方向,皺眉道:“此次并州之行過于匆忙,許多事情安排欠妥,待下官院中收拾好后,自會將蕓菡與溫姑娘移居別處,多日來,舍妹與溫姑娘若對王爺有什么沖撞之處,還請王爺見諒?!?/br> 衛元洲體會著話中深意,笑容淡了幾分:“鄭大人客氣?!?/br> 鄭煜澄:“至于王爺方才所說,不知所指何意?” 此話一出,二人之間的氣場仿佛忽然調轉。 衛元洲眼神中的柔情散去,右手負于身后,語氣微沉:“自是鄭大人猜測的意思?!?/br> 鄭煜澄臉色微變。 衛元洲又道:“玢郡王到底是真的想掙功,還是無知的被人促成此行,或許在祁族插手此事后,自有分曉?!?/br> 衛元洲輕笑:“鄭大人事事深謀,便是本王也要甘拜下風?!?/br> 鄭煜澄眼眸微垂,似有意掩藏情緒,待面上恢復平靜,也不說什么,搭手一拜,轉身離去。 衛元洲望向不遠處亮著燈火的房間,自嘲一笑。 在兒女私情的桎梏下,他難免在她的親長跟前小心謹慎,可越是小心謹慎,越是受人防備。 但在脫去這層殼子時,小心謹慎的角色,立刻轉了向。權術謀略,本是他更擅長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