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鄭蕓菡知道她是二哥下屬的女兒,刺史府沒有奴婢,是付夫人母女安排的,遂笑道:“付姑娘不必客氣,是我該道謝,辛苦你們照顧我二哥?!?/br> 付雯玉心里一甜,輕輕搖頭:“其他的都不打緊,就是眼下……久安大人說,要給女客安排最好的房間,又要與姑娘挨在一起??上е髟菏O碌囊婚g房不好,西北角有些漏風……” 付雯玉笑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怕猶豫不決反而耽誤貴人們休息,所以已將女客的房間安排在東院,姑娘的東西也挪過去了。都是極適合姑娘住的房間?!?/br> 鄭蕓菡的笑容里緩緩溢出一個問號:都挪好了,還有什么好請示的? 付雯玉趕緊道:“是雯玉自作主張,不然這樣,姑娘先住一晚,若不合適,明日一早我便再換回來,至于主院那間房,我明日找工匠修葺?!?/br> 鄭蕓菡一聽就搖頭:“不必,將女客安頓好,我無所謂?!?/br> 經過謠傳二哥病重一事,鄭蕓菡對官場上的小伎倆略有所悟,二哥在并州尚未站穩腳跟,多得是事情要處理,今天她們敢請工匠修葺陋室一角,明日就有人敢去長安說二哥不務正業只顧享樂,大肆拓建修葺刺史府。 還是低調些好。 鄭蕓菡自己無所謂,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問了問那位祖宗。 祖宗只問了一句:“你與我一起?” 鄭蕓菡不懂她為何執著于和自己一起,無奈點頭,是,我與你一起。 祖宗全無異議。 付雯玉的安排拍板落定。 …… 鄭煜澄累極了,先是連夜在東門守株待 兔,又是抱著meimei回刺史府,再是應付那位女客,他換了一身衣裳,原本想去蕓菡那邊看看,不想剛剛坐下,人就靠在床邊睡著了。 付雯玉端著一盆熱水試探著走進來時,剛好見到這一幕,心狠狠一跳,端著的銅盆里,水紋抖動。 他醒著時,臉上多帶著笑,與誰說話都溫潤有禮,睡著時,也脫不開這幅斯文模樣。 是個十足溫暖的男人。 她忽然聯想到他抱著親妹入府時的場景,雙臂有力,步伐穩健,與平日里大不相同。 這位溫柔的大人,大概只有對著至親之人時,才會有別的樣子。 付雯玉輕輕咬唇,一步步走過去,身后忽然有人拉住她,壓低的聲音帶著焦躁:“你干什么?” 是久安。 動靜將床邊的鄭煜澄擾醒,他并未睜眼,抬手輕柔眉心,聲線幽沉:“怎么了?” 久安連忙把她拉出去,“無事,大人是否要歇下?” 鄭煜澄隔著門問:“蕓菡呢?” 久安:“姑娘已經和女客回房歇息了?!?/br> 里頭靜了一瞬,又傳聲:“罷了,讓人好生伺候著,我明早再去看她?!?/br> 久安接過付雯玉手里的水盆,小手擺的跟鯉魚擺尾似的——快走! 付雯玉羞澀難當,小跑著離開這里。 久安站在門口順氣,希望大人什么都沒看到,緊張的將熱水送進去。 鄭煜澄還靠坐在床邊,清醒了些,久安奉上熱毛巾,他接過擦拭一番,揚手丟回去。 久安剛轉身,后頭就傳來大人淡淡的聲音:“若再有人隨意出入這里,你也不要伺候了?!?/br> 久安輕言唾沫,低聲道:“是?!?/br> …… 東院。 剛剛布置好的房里,鄭蕓菡掃視一圈,又叫來真兒和善兒添置缺的東西。 小祖宗盤坐在床,看著她忙。 善兒抱來被子要加到床上,小祖宗眉頭一擰,伸手阻止。 鄭蕓菡默了一瞬,說:“我睡地上?” 小祖宗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鄭蕓菡。 房里只剩她二人,鄭蕓菡抱著被團站在床邊,小祖宗盤腿坐在床上仰頭看她。 猶如兩軍對峙,戰斗一觸即發。 突然,鄭蕓菡閃身從角落擠上床,小祖宗眼疾手快,抬腳一踹! 鄭蕓菡“嗷”得吃痛,不死心繼續往另一角擠。 小祖宗豈容她作祟,一個小擒拿將她按到地上。 鄭蕓菡和被團一起跌坐在地時,愣了半晌。 少頃,她撒開被團,盤起腿與她講道理:“不是你讓我來陪你睡覺嗎?你真要我睡地上呀!” 小祖宗:“是我睡覺,你哄我睡?!?/br> 她并不客氣,更像在使喚奴隸,換做任何一個被疼愛大的姑娘,都受不了這份委屈。 但鄭蕓菡只是皺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爽快點頭:“好,你要我怎么哄你?!?/br> 小祖宗興 趣頓起:“像上次那樣!” 鄭蕓菡莫名其妙:“哪次?” 小祖宗一本正經:“就是在那個土匪頭子的房里,你演得把戲呀?!?/br> 怕她忘了,小祖宗好心提示她,握著粉拳抵在兩眼邊輕轉,配合語境—— “嚶嚶嚶,蒙哥哥,不要這樣……” 又擼起自己的袖子,在手臂上拍出“啪啪啪”的聲音。 在鄭蕓菡白里透紅的臉色中,小祖宗知道她懂了,笑起來:“就是那個把……唔(戲)?!?/br> 鄭蕓菡一招餓虎撲食,死捂住她的嘴,兇相畢露:“忘、了、它!” 小祖宗不解的看著她。 鄭蕓菡:“那是權宜之計,誰沒事會演那個!你不許再提,否則我們就同歸于盡!” 小祖宗興致被攪,垂眸默然。 鄭蕓菡臉蛋燙紅,見她不語,松開她坐回去,試圖打破僵局:“認識這么久,我們還未互報姓名,我姓鄭,名蕓菡,你呢?” 沒有趣味把戲看,小祖宗也沒興趣和她互報姓名,一腦袋栽進枕頭里,成了具趴著的尸體。 “這樣睡鼻子會塌的!” 小祖宗飛快抬頭,改為臉朝里面趴著睡,還是不理她。 鄭蕓菡暗笑:還挺愛美的。 她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睡不好???” 小祖宗的身子僵了一下,遲疑的轉過頭來,朝向她。 鄭蕓菡抬手對著她的臉比劃一下:“近看,你眼中有血絲,眼下泛烏青;給我們備茶水,自己飲白水,是不想晚上飲茶醒神;打從見你第一眼起,你便無精打采,時常打呵欠?!?/br> 這種感覺鄭蕓菡有過,她若睡不好難受,也不愛說話,會發呆。 若一個人長期睡不好,身體還會衰頹,是個不容小覷的事情。 她不敢肯定,只能猜測:“你是因出門在外,所以睡不好?” 小祖宗終于開口了:“我說是,你就給我演把戲嗎?” 鄭蕓菡笑容消失:“你還沒忘?” 小祖宗又垂眼:沒意思。 鄭蕓菡輕咳一聲:“那種把戲你就不要想了,但是,我可以給你講故事啊?!?/br> 小祖宗動也不動,不感興趣。 鄭蕓菡起身將善兒準備的安神香點燃,抓起床邊的書嘩啦一撕,在小祖宗驚詫的眼神里,她興致勃勃開始折紙。 少頃,床前已經擺了四五只小兔子。 兔子的折法很有意思,原本是扁的,最后吹一口氣,身子就會噗得蓬起來。 枕頭上的少女忽然輕笑起來。 鄭蕓菡動作一頓,心想,她的聲音真好聽。 小兔子折好,她找小祖宗要了口脂,給兔子們點上眼睛,大功告成,她盤腿坐在床邊,雙手合十:“好啦,我給你講小兔子的故事?!?/br> 小祖宗眼底蓄著興致,卻在觸及鄭蕓菡的眼神時硬凹出幾分冷漠,就差把“不感興趣”幾個字刻在臉上。 鄭蕓菡也不介意,自顧自講起來。 她講故事很有一手,會捏著嗓子給每一只小兔子搭配不同的音調語氣,一個普普通通的床頭故事,竟被她講的生動活現,紙兔子成精。 據說她小時候一度沉迷這種玩法,大哥的課業都是被她撕了折紙講故事。 小祖宗起先一直盯著她看,慢慢的,就只看她手里的小兔子了,眼中冷漠散去,困意涌上來。 她一直困著,已經很久不曾安眠。 此刻,不知是安神香格外管用,還是那時而憨態時而俏皮的嗓音太奇異,當鄭蕓菡講得口干舌燥停下來時,小祖宗已經睡著了。 鄭蕓菡打著呵欠,靠在床邊睡著了。 她并不知道的是,那生動有趣的故事,吸引了少女全部的注意力,令她難得的放松一回,所以才得以睡去。 可當故事音消失,沉睡中的少女再次陷入噩夢。 暗不見光的地下,身體被死死壓住無法動彈。 已經不知道是哪里傷了傳來的疼痛,意識消失又恢復,她在這樣的循環往復中,等待救她的人掀開頭頂的磚瓦橫梁。 忽然間,周圍景色移動,她不再處于廢墟之下,而是在一片火海之中。 她困極了,一點也不想走,手腕忽然一緊,有人抓著她發足狂奔:“快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