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他的眼眸烏黑如墨,燈火灼灼,水汽迷蒙,描出他一雙風流的丹鳳眼,高華冷淡,卻深深沉沉。 蘇遙怔了怔,便小聲:“我沒有躲著你?!?/br> 傅陵聲音低沉,似乎微含委屈:“你別不理我?!?/br> 蘇遙一頓:“我不是故意不理你,我也沒有生氣?!?/br> 那就是生氣了。 傅相的閱讀理解極其優秀,哄人技術更加一流,復緩和聲線:“我做錯了什么事,我還可以改嗎?” 他低聲下氣地把話遞給蘇遙,蘇遙卻不知該如何張口了。 喝醉又斷片是人之常情,這能怎么改。 忘了就是忘了的。 ……再說了,好好穿著衣裳,蘇遙都不好意思說“我們互相親過一口”,這寸縷未著,蘇遙更加開不了口。 他默上一會子,只好道:“我沒有生氣,傅先生別多想?!?/br> 頓一下,還是補上一句:“傅先生日后少喝些酒吧,對身體也不好?!?/br> 水汽朦朧,池中靜上片刻。 傅相悄悄地舒上一口氣。 瞧這個語氣,應當是真的不生氣了。 但聽起來,確實是因為他喝醉酒做了一些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呢? 大鴿子不記得,蘇遙也沒有告訴他。 于是傅鴿完全不知道自個兒錯億。 畢竟蘇遙難得主動一回,一主動便是一口親親,鴿子還給忘了。 這若是知道,傅相得把腸子悔青了。 所以還是不知道得好。 無知的傅相開心中。 因為和美人共浴中。 水霧蒸騰,窗外的風雨飄飄灑灑。 池中這般靜上片刻,蘇遙便不由自主地局促起來。 就算抱過許多次,也是隔著衣服。 這般…… 水流浮動,蘇遙耳尖微紅。 他稍稍垂下眼眸,便瞧見傅陵一伸手:“怎么把這個也拿出來了?” 傅陵從水中撈出一條刻工精巧的漂亮小魚,木頭的,圓眼睛大尾巴,像個小孩家的玩具。 蘇遙瞧一眼,耳尖愈發紅。 原是他來時笑上一句:“可惜如今沒有小鴨子?!?/br> 蘇遙說得是泡澡時玩的橡皮小黃鴨。 孟管事卻聽見了,只與他道:“有的有的,我給蘇老板拿出來?!?/br> 蘇遙好奇,便見孟管事抱出一大盒子木雕玩具。 瞧著有些年頭,但頗為干凈整齊。 小鯉魚,小烏龜,呆頭鵝,大小鴨子……許多樣式。 孟管事笑道:“是公子小時候做的玩意兒,后來送到別院收起來了。蘇老板盡管玩?!?/br> 這木料極輕,放在水面上,便漂得穩穩當當。 蘇遙方才挑上幾個,往湯泉池中一放。 沒想到大鴿子會來。 蘇遙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瞧上去好看來著?!?/br> 傅陵一手仍握住他,只撥拉撥拉水,把余下幾只攏過來,瞧向蘇遙:“最喜歡哪一個?” 面前盡是精巧的小玩意兒,蘇遙挑挑揀揀,笑道:“都喜歡?!?/br> 傅陵拿出一只胖乎乎的小兔子:“我最喜歡這個?!?/br> 蘇遙望一眼,驀然便想起傅陵送他的那一只。 是一對來著。 蘇遙與傅陵離得這樣近,此時此刻念起,不由整顆心都撲通撲通。 傅陵瞧出來了,也多不多在此事上逗他,又捏出一只圓滾滾的大貓:“這個也好?!?/br> 蘇遙瞧一眼,又仔細看了看:“誒?這只與桂皮有些像?!?/br> 傅陵笑笑:“差不多就是照桂皮的模樣雕的?!?/br> 蘇遙點個頭,又奇怪:“差不多?” 傅陵挑下眉:“是我小時候的事了,蘇老板愿意聽嗎?” 傅陵的眸光幽深,卻又仿佛能一眼瞧入人的心底。 蘇遙愣上一下,不由點點頭。 第74章 湯泉(二)抱抱 蘇遙對傅陵,略微有些好奇。 按照他的脾性,對于普通的生意伙伴,或是普通的鄰里朋友,并不會想去了解太多。 甚至旁人說,他也未必會放在心上。 但對于傅陵,稍微有些不同。 這分不同,他也有些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 但他并未阻止自己。 他想知道關于傅陵的事情。 出于禮貌教養,蘇遙不會主動去打聽;眼下傅陵既主動要說,蘇遙自然是非常想聽。 上回的廟會,只說過一些,就被打斷了。 水汽迷蒙,傅陵一手握住蘇遙,一手把木雕的大貓拿給他看:“你方才說這貓長得像桂皮,是很像,但并不是它?!?/br> 蘇遙仔細瞧了瞧:“比桂皮看上去小一些?!庇盅a一句:“也比桂皮瘦?!?/br> 傅陵點個頭,浮起些淡淡笑意:“它叫八角,是我養的第一只貓?!?/br> 蘇遙并未多言,只聽傅陵繼續往下講。 溫泉水咕嘟咕嘟地自龍頭處冒出,傅陵微有感喟,像是想起了很久遠的一些事情:“傅家原本是不養貓的,這是傅老侯爺送我的?!?/br> 他轉過頭:“你還記得,上回廟會時我說,我想做個木匠么?” 蘇遙點點頭,又低聲道:“你說,傅老侯爺和你吵了一架?!?/br> 傅陵頓了下,卻勾起淺淺笑意:“他還把我打了一頓?!?/br> 蘇遙略一緊張,便察覺傅陵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腕:“當時鬧得很大,分明是年節下,整個府上卻都因此事雞飛狗跳的。我很生氣,他也很生氣,大吵大鬧許多日,最后他把我打了一頓,我一連燒上許久,才消停下來?!?/br> 蘇遙微微蹙起眉頭:“冬日里發高燒嗎?” 傅陵卻又笑笑,低聲道:“其實前后也只燒了兩三天。我不想見人,又正在氣頭上,故意讓大夫這么說的,倒把府上嚇得夠嗆?!?/br> “但我臥床不起,傅老侯爺也沒有理會我,依舊是把我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換了。我心情不好,身邊又皆是陌生面孔,整個年節下都在賭氣,連門都沒出?!?/br> 傅陵面上雖有笑意,但蘇遙卻覺得,鴿子的心情并不輕松。 若是年歲不大,身邊之人,大都應是從小就與他在一處,乳母小廝,說不定比老侯爺陪著他的時候都多。 突然被換走,任誰都會心下難過吧。 傅陵似乎輕輕舒一口氣:“現在想想,當時確實是年歲小,人在氣頭上,便不管不顧。反正最后也是我服軟,那為什么不一早就認了呢?” 蘇遙尚未開口,便聽得傅陵語氣一轉:“不過,若是早認了,也就沒有這貓了?!?/br> 蘇遙大概明白一二:“傅老侯爺送你……是為了哄你開心?” 傅陵挑下眉:“也不知是聽了哪位同僚的好建議。我和他一個月都沒見面,我還病著,他也不來看我,卻送來只貓?!?/br> 傅陵還記得,當時寒冬臘月,他歪在榻上看話本,小傅大人卻一掀簾帳,給他抱來只毛絨絨的大橘。 準確地說,是小橘。 圓頭圓腦,乖巧地趴在小傅大人懷里,大眼睛烏亮烏亮。 京中那段日子時興養貓。 哪家高門的貴婦尋得一只花色罕見的漂亮貓,能在社交聚會中,收獲一大票艷羨的目光。 不過傅侯夫人生性嫻雅,最喜歡養花養鳥,貓與鳥難以共存,便沒有趕這個時髦。 傅老侯爺雖是文臣,卻曾長年任職邊塞,久與軍中打交道,染上一身剛直,更瞧不上這些奢靡作派。 傅家從不養貓,傅老侯爺卻送他一只頂漂亮的貓。 小傅大人趴在榻邊:“哥,老爺子惦記你,又拉不下臉來與你講和,這是變著法子哄你開心呢。你什么時候愿意出門見人?” 又抱怨一句:“你不出去,年節下迎來送往,親友長輩,全是我一個人在應付,好沒意思?!?/br> 傅陵回了他一句什么,如今已記不大清楚了。 反正左右也是他妥協,老侯爺送不送貓、講不講和又有什么關系,他又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