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錢大人有點讓這三天的雷劈傻了。 他已成鄰里間的笑話,越想越氣,第二日便到府衙擊鼓鳴冤。 很自然地,他成了滿舊京的笑話。 但錢大人還有官職,旁人也只敢暗中笑話笑話。 他強撐出一腔滿不在乎到了府衙,卻發覺許大人身邊的小廝在等他。 那小廝捧著數卷書綱,傳許大人的話:“錢大人近日做事極不上心,這樣污穢之物也給過?” 錢大人一驚:這不是幾天前收錢通過的書么? 他當時被人好一通賄賂,又灌酒又送美人,被伺候得極其得意,順勢便賣一個人情。 此事從未有旁人經手,如何到許大人手中? 許大人身邊的小廝嚴正道:“聽聞錢大人近來家宅不寧,許大人說,請錢大人即刻回家收拾好內宅,再來做事吧?!?/br> 錢大人停了職,被頂頭上司當眾劈頭蓋臉訓斥一番,里子面子都沒了。 還被罰扣半月俸祿。 錢大人的副手送他走,笑得格外客氣:“大人安心回家修整,校對司中,還有我呢?!?/br> 錢大人行出幾步,才明白過來,跑回來指著副手大罵:“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暗中盯著我,在許大人面前……” 副手和氣笑笑:“送錢大人走?!鞭D身眼底冰涼。 忍這么個蠢貨在頭上作威作福多年,可算有上位的機會了。他既偶然知曉錢大人貪贓枉法,豈能不報? 副手立刻接管校對司。 錢大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和老婆子一起坐在門檻上,喝著西北風,就很想大哭一場。 但他如今也并非一無所有。 他還有萬家這個朋友在。 錢大人于第五日一大早,便收拾整齊,下決心要開啟復仇模式,雄赳赳氣昂昂地奔赴萬家。 直接吃了個閉門羹。 等上許久,竟發覺萬家新換一位管事,滿臉的高冷:“原來的管事說錯話,被老爺打了幾十板子,送去鄉下莊子反省了。往西四十里,也不遠,錢大人可自行去找?!?/br> “砰”一下關上院門。 錢大人滿臉錯愕。 穿著一身好衣裳走在街上,大太陽曬著,心底哇涼哇涼。 這懷疑人生的表情。 暗衛丁于暗處嘆兩聲。 其實他在調查錢大人時,和大公子發出了一樣的感嘆—— 腦子這么糊涂的人,身邊簡直漏得像個篩子。能平平安安地在舊京做官,當真只靠了運氣吧。 暗衛丁甚至只做了兩件事,扮成老伯給錢夫人的秀才相好送一袋金子,把錢大人私收賄賂的證據偷偷給副手。 連飛毛賊都不是他安排的。 誰能想到,只是單單把現存隱患翻在明面上,效果就這么驚人。 沒辦法,沒腦子是你自己活出來的,破洞是你自己漏的,運氣是你自己作沒的。 暗衛丁默默回府了。 他自幼在京中傅宅,多少還算排得上號的家族,只因一點點差錯,兩三代經營,便毀于一旦。 更何況錢大人這種,隨手一抓,全是漏洞的門戶。 暗衛丁見多了,回去只和吳叔復個命。 吳叔都沒同傅陵說,因為傅相眼光高,一向不關心蠢貨的人生故事。 自家傅相正忙著陪心上人。 許是讓那條大口子嚇出后遺癥,傅陵這兩日簡直寸步不離地陪著蘇遙,恨不得連個瓷盞都不讓蘇遙碰。 倒弄得蘇遙非常地不好意思。 又頗為無奈,不斷地勸傅陵放心,又拐彎抹角地與他表示:“不必陪我坐在柜臺,不如去忙正事?!?/br> 正事。 傅鴿子懂:寫文。 傅相為了陪在美人身邊,大筆一揮:“柜臺清靜,我坐在柜臺寫文?!?/br> 硬是老老實實地寫了五天的文。 太難得了。 把蘇遙高興壞了。 哄得心上人高興,傅鴿子也高興。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撩美人的生活,傅相過得甚為開心。 要是蘇老板能開點竅,傅相就更開心了。 沒事,傅相不急,傅相有謎之自信。 可傅相不聞窗外事,窗外事卻硬傳到他耳中了。 準確地來說,不是只傳給傅陵,而是傳遍了整個舊京。 宮中那位朱貴妃失寵了。 五皇子與整個朱家,一夜之間,便完全垮臺。 這背后的原因,說來卻讓人咋舌,乃是出在朱家養在舊京的那位才女身上。 一時間,整個舊京的流言,花樣百出。 第43章 風雨(一) 已然入夏, 一場傾盆大雨潑下來, 連日暑氣皆消散三分。 雨聲惶惶,風卻不大,蘇遙貪涼,索性大開門戶。 水汽自窗外漫入, 帶起**的清涼。 雨天最適合窩在被中睡懶覺, 許是如此,今日書鋪中客人甚少。唯有三兩熟客,風雨無阻地日日前來。 湯公子便是這樣一客人。 據說是在追求陶家某位小姐。 佳人是位資深話本愛好者,湯公子正為七夕赴佳人的約, 惡補話本知識中。 廢寢忘食, 懸梁刺股。 還特別喜歡與蘇遙交流閱讀感想:“陶家小姐上個月與我說, 最仰慕《云仙夢憶》中江云仙那等飄逸出塵之人??汕皟河峙c我說,如今最欣賞《江湖一葉刀》中周戈那般英雄豪杰?!?/br> 湯公子一臉疑惑:“可我尋思,這二人性子并無半分相似,可讓我怎么學?” 陶小姐這是“見一個愛一個,我全都要”的心態。 您再怎么學,也比不上二次元紙片人。 蘇遙不忍心打碎湯公子追妹子的熱情,便笑道:“如今《江湖一葉刀》才剛出第一卷 , 且一冊書。依我看,您先不必學,萬一寫到后頭, 陶小姐又不喜歡周戈了呢?” “蘇老板說得有理?!?/br> 湯公子琢磨一下, 又惆悵皺眉, “可即便我能學,也學不出幾分樣子。怕是東施效顰,陶小姐總歸瞧不上我?!?/br> 瞧不上您,還與您聊什么話本子? 女神對于瞧不上的追求者都是“晚安我要去洗澡了”,哪能您一約就約得出來? 蘇遙開導他一番,送人再度樂滋滋地埋頭用功去了,方瞧見傅鴿子玩味的眼神。 蘇遙挑眉:“傅先生怎么了?” “沒怎么?!备盗晔栈啬抗?,又垂眸笑笑。 看別人情愛看得那么清楚,怎么就看不清自個兒呢? 這燈下黑的性子。 傅相喜歡。 傅陵此人,便有個毛病。 許是出身優渥,自幼又過于聰慧,唾手可得之事,總覺得差幾分意思。 越難得手,他便越有興趣。 若這事,還恰好是他想要做成之事,他便更有耐心。 蘇遙如何撩都撩不動,傅陵反而更喜歡了。 總有一天是我的。 傅鴿子在老老實實日更幾天后,越發擁有了謎一樣的從容。 從容上一會兒,就飄了。 今兒又一個字沒寫。 自大清早便坐在柜臺,翻本書稿,看了半晌午。 書稿是晨起,一位女扮男裝的小姑娘送來的。 蘇遙記得她。 上回傅先生的《江湖一葉刀》發售,她也女扮男裝地來排過隊。 小姑娘將書稿遞來,只簡短道:“蘇老板先看看,我三日后來找您。若是尚能入眼,我就簽在您這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