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又暗嘆一聲,傅鴿子是個神奇的人,早該見怪不怪的。 既如此,蘇遙又念起許澤:那該怎么和許澤說? 甲方爸爸嫌你畫得太好看了,讓你改難看點,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這話說出口,蘇遙都覺得像自個兒在瞎編。 蘇遙再次感嘆一句甲方真是個滿地奇葩的群體,將畫稿收起來,又讓一遭兒飯菜:“傅先生吃飯吧?!?/br> 夜色已低垂,暖風中飄著湯汁濃郁咸香的氣味。 rou香明顯緩和了吃貨鴿子的臉色,傅陵順勢讓上兩句,開始吃飯。 傅鴿子吃飯的模樣,還挺好看的。 上回瞧他把奶茶都喝出五分高貴冷艷,這回把黃燜雞也吃出了滿漢全席的感覺。 高門大戶的禮儀教得真好。 外室子的舉止也這么文雅。 蘇遙從飯碗間抬頭,偷偷瞅了一眼,正暗自贊嘆,卻正對上傅陵的目光。 傅陵抬眸:“蘇老板看什么?” 蘇遙不知怎么,就從他眼神中瞧出三分調笑。 他偷看被抓個現形,原是有些局促,但瞧見傅陵眸中的促狹,忽又生出些玩笑心思。 蘇遙把筷子一放:“我在想,若是傅先生肯露面,舊京的看官肯定會以為,您就是活生生的江云仙?!?/br> 巖巖若孤松之獨立,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真貼切。 《云仙夢憶》中江云仙的氣度,簡直就是照著傅鴿子本人寫的。 傅陵倒不意他大方承認偷看,微微一怔,只覺得心下漫上無邊的歡喜。 他頓了下,卻反問:“蘇老板很喜歡江云仙?” “江云仙如此豁達自在之人,世所罕見?!碧K遙比起喜歡,更多的是贊賞。 傅陵也瞧出來了,只微微笑道:“看官都以為他超然物外,目不染塵,實際上他于紅塵俗世,也有一分牽掛?!?/br> “是嗎?”蘇遙起了興趣。 好歹是風靡舊京的話本故事,蘇遙自然讀過。 怎么,這是有隱藏劇情? 能和暢銷書作者聊一把創作,這頓飯吃得挺值。 傅陵勾起一抹笑意:“文章最后,真人要予江云仙金丹,讓他留在世外仙境,他為什么拒絕呢?” 這是整冊書中最亮眼的橋段了。 得仙人授而辭,江云仙的豁達通透更上一層。 蘇遙順著方才的話推測:“那這么說……他不想長生,是因為凡世中有牽掛之人——有心上人?” 傅陵笑了笑:“文章最后寫,江云仙在平州客棧落腳,正逢夏家為小公子慶祝登科之喜?!?/br> 他頓了頓:“我沒有寫,夏家小公子出生之日,平州開了滿城的水仙?!?/br> “是那個水仙精!”蘇遙一驚。 他順著這話捋上一遭,忽發覺,書中所有的伏筆暗線皆合上了。 怪不得…… 當初人美心善的水仙精死了,蘇遙還看得頗為傷心。 原來還有這樣一樁后事。 傅鴿子不愧是名滿舊京的大大。 會寫! 見蘇遙驚喜,傅陵心下也滿足一二,只繼續道:“本來這個故事,只是他二人感情的開頭,后續還有此生的相遇,相識,相知,在一起后,又會……” 蘇遙聽得起勁:“那為何當初只寫到這里?” “因為我不想寫了?!?/br> 傅鴿子的理由,十分簡潔明了,且理直氣壯。 蘇遙正在興頭上,突然就被潑了一頭涼水。 鴿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惡的生物。 統統都應該剁了紅燒! 鴿子本鴿還毫不羞愧:“我不寫,也是順理成章之事。當初這小水仙精死了,我聽聞,舊京的看官們哭得一片一片的。既然都死成心頭白月光了,也別轉世接著寫了,不然多浪費他們的感情……” 蘇遙的廚師之魂快要壓不住了。 咕咕咕的鴿子有人管嗎? 沒人管我要燉了! 蘇遙勉強壓住上去掐著傅鴿子脖子逼他寫文的沖動,端出職業假笑:“傅先生快吃飯吧,我還切了些水果,正好飯后吃?!?/br> 傅陵一頓。 怎么了這是? 聊得好好的,突然有催人快點走的意思? 蘇遙:別吃了,快給我回鴿子窩碼字! 傅陵難得地不明所以,順著蘇遙的安排被攆出門的時候,還有些糊涂。 水仙精和江云仙的暗示,也不知道蘇遙聽懂了沒。 瞧著沒聽懂。 還有點生氣。 洞察人心的傅相頭一回覺得,栽了一大坑,并且還不懂是怎么栽的。 蘇遙讓鴿子氣著了,因而第二日為阿言慶祝的菜,一道都沒給傅陵送。 成安悻悻地將食盒收起來:“公子,不給傅先生送嗎?” 蘇遙默了下:“我專給阿言做的菜,不給旁人吃?!?/br> 蘇遙轉身將一勺子熱油潑在水煮rou片上,辣椒花椒蒜末的撲鼻香氣頓時飄散開來。 成安……成安替大公子憂傷了一秒,瞬間開心。 那給我暗衛兄弟多盛點。 蘇遙平素吃的菜很豐盛很補很……總之不是暗衛應該經常吃的東西。 但成安總喜歡給他留。 暗衛丙每次基本上都等于,看著成安再吃一頓。 蘇遙胖得不明顯,成安來了這一月半,倒胖了不少。 暗衛丙瞧著成安埋頭吃魚片的模樣,又給自家大公子加一遍油。 快點把蘇老板拐回府。 這么好的人,你不下手,就被旁人搶走了。 暗衛丙說的就是那位前來的許先生。 謝夫子與白大夫雖然人很好,對蘇老板也很有意思,但蘇老板明顯并未動心。 這位許先生,就不一樣了。 蘇老板對他,可明顯上心多了。 蘇遙是出于對他身世的同理心。 他自我代入,總覺得許澤像當初的自己。 便忍不住多去幫扶。 許澤午后前來,蘇遙正等著他,雖然措過一肚子詞,最后還是如實道:“傅先生的意思,是麻煩你把這兩張畫,改……改難看點?!?/br> 雖然這個要求聽起來很像我瞎編的。 但它確實是傅鴿子的親口要求。 許澤瞧一眼,卻并沒有什么多余的詫異,只是默了默。 許澤那日交完畫稿,才想到這繪本是要滿舊京地賣,也生出許多不自在。 這兩張圖,他作畫時代入得那樣動情,傅先生能看出來也正常。 雖然兩個人的想法一致,但出于對情敵的天然敵意,許澤仍是不痛快。 他聲音低了些:“我明白,馬上就能改好?!?/br> 這也能明白? 明白了啥? 文化人果然都在異次元交流。 蘇遙自詡沒文人墨客的境界,只能直接點頭:“好,那許先生盡快,我已經約好謝氏刻坊。早些成書,也好早些售賣?!?/br> 許澤頓了頓,將兩張畫稿推給蘇遙:“蘇老板覺得,這兩張畫得還能過眼嗎?” 蘇遙自然瞧著好,又怕他是被傅鴿子打擊到,忙笑道:“畫得特別好。旁人是如何看,我不知道,但我很喜歡?!?/br> 許澤仔細聽他的語氣。 果然沒看出來畫得是誰。 許澤默了下:“這兩張畫既不能用,便送給蘇老板吧?!?/br> 想了想,又補一句:“蘇老板此處,尚沒有我的畫。改日我得閑,與蘇老板多畫幾幅,也裝點一下門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