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蘇遙反倒讓他們看得不好意思起來,頗有些局促地就走了。 身后那娘子還笑話:“公子跑什么呀!人家砸你這朵鵝黃可貴重了,好歹留個名姓呀!是誰家的公子生得這樣好,我從前怎得沒見……” 蘇遙不經常出來逛街,出門買個青團,還能遇見這一遭兒。 都怪傅鴿子。 家中本也有青團,都是傅鴿子給要走了。 蘇遙上次在書院,白吃傅陵一頓飯,再加生病那次,也吃過傅陵一頓飯。 他前些日子正經答謝一番,傅鴿子卻遣人來送還,又道,還不如送些親手做的吃食好。 于是蘇遙幾日來,做得什么好東西,都吩咐成安送去傅宅一些。 蘇遙包過紅豆,蓮蓉,蛋黃與鮮rou,每樣都送與傅鴿子嘗兩個。傅鴿子吃罷,又遣人來要一遭。 蘇遙便把余下的都給他了。 結果今兒自己想吃,又懶得做,卻只能出來買了。 身后攤販的笑聲還挺大,蘇遙特意跑遠一條街,挑了個不打眼的小攤位,才好好地挑上幾個。 一連幾日皆是斜風細雨,沾衣欲濕的氣候,蘇遙慢悠悠踱回家,拐過巷口,卻瞧見謝瑯正在敲門。 蘇遙的后宅有兩個小門,后院一個,前院一個。 謝瑯等在前院小門處,一樹海棠綺麗,柔嫩花瓣悠悠墜落一地。 他只一副喜氣洋洋的神態:“我有件極大的好事來告訴蘇兄,你得把阿言喊來?!?/br> 阿言又跟祝娘子去鄉下玩了。 祝娘子上回買得地,說要去看一眼莊稼,阿言似是很喜歡田野地頭,又跟去了。 蘇遙已隱隱猜到,只不敢相信:“難不成,阿言的小試過了?” “何止呢?!?/br> 謝瑯低眉笑笑,“一共六十一位學子,錄十人,唯有兩個甲上。其中一個便是阿言。如今數位夫子吵著要見他,你說是不是極大的好事?” 蘇遙愣住。 確然是天大的好事,他只不敢信。 蘇遙不由再問一遍:“真的嗎?別是同名同姓,或者……” “來之前我便想,你定然不敢信,果然猜中了?!?/br> 謝瑯笑笑喝口茶,“你且等明日正經放成績。年年皆是資質好些的原石,今歲卻是璞玉。阿言大抵會直接進丙上班?!?/br> 青石書院的班級分甲等、乙上、乙下、丙上、丙下與丁等。 小試入院,直接進丙上,蘇遙這才覺出,阿言果真做得極好。 那考完回來時,還一臉垂頭喪氣? 蘇遙當時怕他難過,還一連做上許多天的大菜哄他。 排骨湯紅燒肘子老雞湯燒鴨清蒸魚,鋪排好幾日,結果阿言竟然考出個甲上。 蘇遙頓了下,突然想到—— 學霸出考場說沒考好,一般就是考了九十八;只有學渣說沒考好,才是考了五十八。 真理。 感嘆一句之后,蘇遙樂開了花。 開心。 蘇遙一時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原地轉上好幾圈,決定去買菜。 阿言很能吃辣,也喜歡吃川菜,蘇遙怕他上火,平日不肯多做,正好趁機給他做上一大桌。 他心中草草擬個菜單,又請謝瑯來吃晚飯,謝瑯卻推辭:“我忙里偷閑,跑來一趟,待會兒書院還要議事?!?/br> 他無奈道:“徐夫子與陸山長為這次小試誰為頭名,已爭執許多日,今日想是要有定論了?!?/br> 蘇遙問道:“頭名?” “本來徐夫子直接定下阿言?!?/br> 謝瑯一頓,“但今次閱卷,還請了那位傅先生來。說是陸山長與那位傅先生,不知聊了什么,便推了尚家的五公子,尚云朝為頭名?!?/br> “徐夫子自是不肯,他脾氣耿直,引經據典地與山長評道許多日了。明兒既要放成績,今日必得定下來?!?/br> 謝瑯深深瞧了蘇遙一眼,語氣微重:“山長似是極看重這位傅先生,恐怕這頭名,不會是阿言的了?!?/br> 謝瑯本身更喜歡阿言的文章,且存了幾分與蘇遙告狀的心思,但他一席話說罷,蘇遙卻只愣住。 尚云朝? 作為讀過原書的人,這名字可太耳熟了。 小皇孫登基后最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登閣拜相,日后位列宣華閣十六名臣之一的尚丞相。 名垂青史的大大大大大功臣。 原來是我們阿言的同窗嗎! 蘇遙只有滿心榮幸了:這還爭啥頭名,讓這種幼年期的大人物壓一頭不是很正常嗎? 又感嘆幾分:原來阿言如此出挑,竟然有能和這種大人物有一爭高下的時候。 謝瑯瞧著蘇遙毫不在意,甚至微微有些驚喜的模樣,心下不由不自在了幾分。 蘇遙自然不能與他講這些事,便只溫和笑笑:“自古便是文無第一,閱卷官喜好不一致是常有之事。夫子們與傅先生判了誰頭名,皆是有道理的?!?/br> 謝瑯自覺這等暗戳戳的告狀已非磊落之舉,見蘇遙如此不以為意,愈發不舒服起來。 他頓了頓,只得敷衍笑笑:“徐夫子扯上古往今來的大家文章,已理論判斷多日,直聽得我頭疼。今兒要定了,且看誰贏吧?!?/br> 蘇遙聞言,倒思量一會兒:“書院的學子們,平日想必也有許多好文章吧?!?/br> “詩賦乃當今取士必考之項?!敝x瑯道,“如今甲班的學生尚年少,頗有指點江山的傲氣,常常作文章評述時事。徐夫子正喜歡這些經時濟世的文……” 他說了一會子,卻頓?。骸霸趺赐蝗粏柶疬@個?” 蘇遙只想出一個出新書的好主意。 他悄聲與謝瑯說罷,謝瑯卻笑了笑:“主意是個好主意,只怕徐夫子不同意。他為人古板,定會批評你這是沽名釣譽之舉?!?/br> “沽名釣譽之心實在沒有?!?/br> 蘇遙笑笑,“想賺錢的心是真的。書院的小試年年考寫詩作賦,可外頭之人,連書院學生的筆墨都沒見過。這可讓旁人怎么考呢?” 蘇遙想的,正是將青石書院學子們的好文章編纂成一本文集,刻印成書。 這年頭,《中學生滿分作文》這種輔導書,怎么能沒有? 謝瑯瞧他認真,只笑了笑:“按理說,這是件好事。青石書院聲望在外,但學生出名,早晚要靠自己的文章。如今科考愈發難,若是早有名聲在外,即便落第,也能被貴人所知,做個幕僚,再尋機入仕?!?/br> “只是……” 謝瑯似乎在措辭,“如今,朝局不明。山長素來不喜學生招搖,徐夫子更是務實。只怕什么文章該出、什么不該出,要好好把握?!?/br> 蘇遙只托他:“這些我并不甚懂,這關乎青石書院名聲,成書內容必得書院中人過目才是?!?/br> “我也不麻煩謝兄,只請謝兄幫忙約能說話之人出來,我來談便是?!?/br> “你我之間,談什么麻煩?” 謝瑯應下,卻又挑眉一笑,“你若覺得麻煩了我,那改日,陪我去做衣裳吧?!?/br> 蘇遙一怔,又聽得他提起舊事:“上回你的人毀我一身衣裳,蘇老板陪我去再做一身吧?!?/br> 這倒是應該的。 謝瑯的衣裳一看就貴,上次潑臟一件,蘇遙還掛在心頭許久,正愁沒法子補償一二。 蘇遙正好應下,謝瑯四下又一打量:“今兒不見成安?” “成安去給傅先生送餃子了?!碧K遙笑道,“我中午包了素三鮮的餃子,還有一些,謝兄嘗嘗嗎?” 謝瑯只頓一下:“一畦春韭綠,春日是該吃韭菜的?!?/br> 他似乎微微瞧了蘇遙一眼,眉心輕蹙:“蘇兄和傅先生當真挺熟的?” 好像謝瑯與傅鴿子初次見面,也這樣問過。 蘇遙當時的回答是“生意往來,難免接觸多些?!?/br> 如今…… 蘇遙頓了頓。 如今,似乎是比當時熟悉許多了。 但這和請謝瑯留下吃餃子有什么關系? 蘇遙正不明所以,謝瑯卻又笑笑:“罷了,我不吃了?!?/br> 他望蘇遙一眼,含笑道:“改日我來尋你做衣裳,你可一定得來?!?/br> 蘇遙再度點頭,送他離開。 方一坐下,便見得成安回來,還向外張望一眼:“公子,謝夫子又來了?” 蘇遙打趣他:“可巧你躲過了?!?/br> 成安斂下眼眸,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才抬頭回話:“餃子我給傅先生送去了,傅先生說,多謝公子?!?/br> 蘇遙近來每次與傅鴿子送吃食,得來的都是這么一句話。 不過,按傅鴿子的脾性,說句不咸不淡的“多謝”已是很給面子了。 旁的客套,蘇遙也不敢想。 沒嫌棄不要就好。 蘇遙“嗯”一聲,成安接著道:“許先生家,我也去了。許先生說,初稿確實已得了,請您過目?!?/br> 說罷,拿出一沓畫稿。 蘇遙忙接過,卻見成安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