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交情倒不深?!?/br> 蘇遙細想想,又笑道,“大抵比尋常生意人深上一些?!?/br> 那我是……算尋常生意人嗎? 許澤如此想了一句,卻未敢問出口。 春色明麗,他自明媚春色間瞧著蘇遙溫潤的眼眸,頓了一瞬,只低聲道:“我很想見見這位傅先生?!?/br> “待會兒不就見到了么?” 蘇遙不由笑笑,“你今兒怎么了?” 許澤壓著一腔心思,沒辦法說,末了只笑笑:“沒什么,大約是頭回做蘇老板的客人,我……” 這孩子怎么這樣拘謹。 蘇遙笑笑,又將碟子推過去:“以后有空,可常常來。左右傅先生還沒來,你先吃點?” “是蘇老板親手做……”許澤拈起一塊茶糕,尚未說完話,便聽得后院來人。 蘇遙忙起身,上前迎了幾步:“傅先生來了?!?/br> 許澤拿著塊茶糕,獨自立在原處,瞧見極清貴的一個人物,手持斑竹折扇,自后院踏進來。 細碎的花落了那人一身,那人卻不避,反而伸手將蘇遙肩上的一色明艷海棠輕輕拂落下去。 這成雙成對的身影并肩一立,許澤只瞧得心下一沉。 傅陵走進花廳,先瞧見一桌子糕點:“蘇老板身體見好,點心費了不少功夫吧?!?/br> 蘇遙客氣:“尋常點心,招待不周?!?/br> 傅陵勾起嘴角:“蘇老板做,可就不尋常了?!?/br> “是傅先生不嫌棄?!碧K遙還記得傅鴿子的挑剔,不敢托大。 傅陵略微一笑,才轉頭望見許澤。 蘇遙忙上前介紹:“傅先生,這便是我與你提起的畫師,許澤許先生?!?/br> 許澤略微一頓,壓住滿心不自在:“傅先生有禮?!?/br> 傅陵微微瞧他一眼,點點頭。 鶴臺先生架子大得很,禮數也隨意,但人名滿舊京,瞧著也年長,許澤忍下。 三人落座。 微風拂亂一樹花葉。 席間一片靜默。 蘇遙不由頓了下。 這……為什么會感覺有點不對勁? 蘇遙多年來,見過各種花樣的客人,旁的不說,直覺還是挺準的。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傅鴿子與許先生,明顯氣場不合。 不應該啊…… 蘇遙疑惑,但又無從談起,只兀自壓下。 既然氣場不合,那最好少客套,速戰速決。 于是蘇遙先笑笑,直入正題:“傅先生,許先生,今日我托大做東,咱們主要是商量繡本的分成?!?/br> “我已經擬過一式三份的契書,您二位先看看?!碧K遙將契書拿出,桌上已擺了印泥紙筆。 傅陵拈起契書,卻并沒有看,而是望向蘇遙:“這位許先生,瞧著頗為年輕?!?/br> 蘇遙笑了下:“許先生雖尚不及弱冠,但畫技卻是家傳?!?/br> 許澤默了默,語氣并不甚好:“外祖元樞,自幼教我作畫?!?/br> 元樞已是前朝一代大家,且因不畏權貴,剛直不阿,在文士間頗受好評。 “花鳥魚蟲并亭臺樓閣出色,但人物尚可?!备盗晡⑽⒉[眼,不輕不重地挑了句刺。 外祖確實不善人相。 傅陵說得是事實,許澤卻無端覺得被冒犯。 他頓了一頓,語氣微沉:“傅先生的《云仙夢憶》我亦拜讀過,人物不多,化外仙境、妖獸精怪才是吸引人。許某自問,還畫得出?!?/br> 傅陵頓上許久,只淡淡地“嗯”一聲。 許澤默默咬唇。 蘇遙左右瞧瞧,忙笑著打圓場。 先對傅陵保證:“傅先生,成圖之后定然會給您過目。您是原作,必得您滿意之后,才會出本?!?/br> 又替許澤道:“許先生的畫前日給您看過了,您也是知道的。許先生雖年輕,但水準是不錯的?!?/br> 他這話向著兩邊說,兩邊卻都蹙了眉。 傅陵默了默,淡淡開口:“蘇老板不必如此客氣。我是看你的面子答應,自然不會反悔?!?/br> 蘇遙正一笑,許澤卻也靜靜抬眸:“我也是看蘇老板的面子,才答應的?!?/br> 傅陵稍一挑眉:“那蘇老板如此幫扶于你,許先生可不要辜負了?!?/br> “自然不會辜負?!痹S澤與他對視,平靜道,“蘇老板待我一片赤誠,許某無以為報?!?/br> “那就行?!备盗旰谜韵镜匦π?,又挑眉望向蘇遙,“你欠蘇老板的情——那蘇老板可是欠我的情了?!?/br> 他這句話尾音稍稍勾起,許澤在一旁聽得無端地冒火,心內一急,登時便想直接拉著蘇遙走人。 偏蘇遙并未察覺,平日那般細心,反于這些小節上心大得很,仍對傅陵笑笑:“承蒙傅先生關照,我這生意才能做得順暢?!?/br> 傅陵微笑。 許澤勉強維持臉色。 又一陣微風吹過,瞧著又要冷場,蘇遙忙笑笑道:“我擬了契書分成,二位先生看看,若是無異議,咱們現在就能簽?!?/br> 傅陵與許澤細細看了契書,卻是又皺了眉。 這繡本,蘇遙兩成,傅陵與許澤,各自四成。 許澤首先不同意:“蘇老板本就承擔工本費,兩成分紅,實在太少?!?/br> 蘇遙也是深思熟慮過:“若我所料不錯,繡本定然是大賣,去掉工本費,我也能賺不少?!?/br> 又笑笑:“書鋪原本也只是為各位先生提供個平臺。我一字未寫,一筆未畫,占兩成已是夠了。你們二位,正好一人一半?!?/br> 傅陵與許澤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誰想和他一半。 許澤正色:“本就是蘇老板幫我,一人一半也合該我與蘇老板。你我一人三成?!?/br> 蘇遙忙推脫:“這是哪里的道理……” “蘇老板說得是,這是哪里的道理?”傅陵接口,“繡本我只需要出個眼,我兩成,蘇老板四成?!?/br> 這更不行了,蘇遙忙道:“這更沒道理了……” 傅陵打斷:“我有錢,不用蘇老板照顧。我一成不占也行?!?/br> 許澤不由咬牙。 他說不出這種話,只能瞧著蘇遙與傅陵拉扯。 瞧得眼酸。 蘇遙實在拗不過傅陵,思量一會兒,只得試探道:“我實在不用那么多。傅先生若非要如此,不如把兩成利給許先生。你我兩成,許先生六成?!?/br> 許澤猛然抬眸:“不行?!?/br> 他頓了頓,復沉下眼眸:“我知道蘇老板是好意。只是傅先生的情,我受不起?!?/br> “嗯,我也不想給?!备盗暄燮げ惶?。 蘇遙:…… 怎么就這么難談? 三個人又來回拉扯了半晌,最終還是蘇遙拍板。他兩成,傅陵許澤各自四成,和原來一樣。 蘇遙一槌定音:“還是聽我的。仍是兩位先生一樣的分成,公平?!?/br> 傅陵與許澤對視一眼,又各自蹙眉錯開。 蘇遙蓋上?。骸叭蘸筮@繡本,還要仰仗二位先生互相多多合作?!?/br> 許澤不情不愿地“嗯”一聲。 傅陵都沒出聲。 花瓣簌簌地落著,蘇遙默了下。 簽是簽好了,談也快談崩了。 他推茶點笑笑,試圖緩和氣氛:“傅先生,許先生,用些點心吧?!?/br> 傅陵滿腹不悅:“多謝蘇老板?!?/br> 又不是只做給他一人的東西。 傅陵都不想看見。 可巧的是,許澤也是這個想法。 他頓了下,只對蘇遙道:“今日已用過午飯,吃不下了。改日登門,再嘗嘗蘇老板的手藝?!?/br> “反正,”許澤稍稍一笑,“我和蘇老板住得近。都在平寧坊,兩步路便到了?!?/br> 傅陵微不可查地沉下臉。 蘇遙強撐著場面,想與他二人寒暄一通,見兩個人都沒興趣,只好送人走。 一桌子茶點,一口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