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他素來皆是冷心冷情,不為一切紅塵俗事困擾。 但他這些年來的一些舉動,卻又叫江梓念說不出這人對他并無一絲感情的話。 他并不愿相信,他當真因他從清冷的云端墜落了下來。 他不該沾染上這紅塵紛亂。 江梓念離去之時, 他看見床榻之上的邶清如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眸。 此刻他面頰之上依舊有著一抹極淺的病態緋色。 他容貌素日清冷,若非病中當真看不到他其他的這般面上染霞的模樣。 但江梓念看見了他眼眸中那一閃而過的神色,但他那清冷干凈的眼眸看得江梓念心中又是一陣澀然。 江梓念并未再多說些什么,這才轉身離去,他沒有再看邶清如在他身后的神色。 邶清如清醒的時日好似較平常之時長了些,有時候兩人還能偶爾搭上幾句話。 邶清如本就是個寡言少語之人。 兩人之間時常靜默無言。 邶清如身上的傷雖是一日日見著好了些許,但他的精神卻好似一直萎靡,整日懨懨,不知所思。 雖他面上不說,但是江梓念知道他定是心中郁結難解。 他有心開導,卻又不知道他們如今究竟又還要說些什么... 江梓念給不了他任何的承諾,若是開口必會傷及彼此,不如緘默。 江梓念近些時日眼前的幻覺也越發嚴重了,他夜間時常做夢,只不過夢中的片段十分零碎,有時候清晨醒來,時常汗濕枕巾。 這一夜,江梓念又做夢了。 這個夢十分的較前幾夜不同,這一次的夢十分清晰。 ..... 紫微玉璣大帝將江梓念貶入九幽之地的時候,江梓念也沒想到他竟還能活著從那地方出來。 他那時因為淬煉玄明羅盤因而元氣大傷,一入九幽之地,那里陰森的黑氣便讓他立即化作了原型五色靈石不知沉睡了有多久。 等他醒來之后,他發現他墜下的地方竟然是這九幽之地的xue眼。 這意味著他每日將比旁人承受更多的天譴雷罰。 對于他那時的困境而言,這無異于雪上加霜。 江梓念在那里地方日日都要經受八十一道天雷刑罰,還有三十六道天火灼燒之苦,但是他那時只想著臨走時紫微玉璣大帝對他的那一句承諾,他只想著,他要定要活下去。 他想著,大帝沒有丟棄他,只要他出去,他還能服侍于他身側,與他永久相伴。 那時,江梓念并未意識到他對于紫微玉璣的大帝的心思其實早已不那么尋常。 他那時憑借著這一股瘋狂而堅決的求生意志,他在那一道道天譴刑罰之下活了下來。 在天雷地火的痛苦折磨之下,他咬牙堅守了九千年。 幸而,五色靈石呈天地精粹靈氣而生,無堅不摧。 哪怕是恐怖的天雷地火,亦無法輕易摧毀它。 福禍相依,那于常人而言必死無疑的九幽之地,江梓念卻因禍得福,在經受了九幽之地天雷地火的千錘百煉之后,他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九千年后,他于九幽之地浴火重生。 五色靈石本就是天地至寶,此番過后,江梓念無異于鳳凰涅盤,修為境界更上一層,從天仙品階直沖至金仙品階。 從九幽之地出來的那一刻,江梓念只覺得恍若隔世。 他一直盼望著早些出去,但等真正出去的時候,卻又感覺這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實。 九千年,哪怕對于長生不老的神仙而言亦是一段十分漫長的時間。 九千年,足夠改變許多的事情。 江梓念從九幽之地被放出的時候,外頭的一切都變了很多,人間更是星移斗轉,滄海桑田。 他當即直奔紫微玉璣大帝的府邸。 他九千年來一直記得大帝答應他的那句話。 大帝答應了他,不會丟棄他。 只要他能從那里活著出來。 他就還能再度服侍于大帝身側。 僅僅憑靠著這一念頭,他在這里堅守了九千年。 他記得在九幽之地的九千個日夜,他也記得每一道擊在他身上的天譴刑罰。 九幽之地沒有日夜,那里安靜的一絲風聲也聽不見,越在那里呆的久了,便會發現,到最后真正將人逼死的或許不是痛苦難忍的刑罰,或許是那叫人絕望的死寂和孤獨。 那里死寂幽暗得可以磨滅盡人身上的所有欲念,所有欲念都會被壓縮到最少,最后就連生的欲念也會被一點點磨滅殆盡。 九千年里,江梓念當初的輕狂年少早已不見。他為自己曾經的輕狂而悔恨,亦為自己犯過的錯而懺悔。 九千多個日夜之中,大帝的那一句話成了他無盡黑暗歲月中那一點持久的光。 靠著心中那一丁點的光,他挨過了無數個冰冷黑暗的日夜,挨過了在九幽之地的九千年。 江梓念奔向紫微玉璣大帝府邸的那一路,他的心輕的仿佛一片羽毛,隨時都可以飄起來。 他心中壓抑了九千年的陰暗漸漸散開。 那一路,他仿佛好似一只新生的幼鳥,一切都是輕快而愉悅的。 他那時心中懷著對再見大帝的忐忑與期待,雖然心下有些緊張,但他從未懷疑過,大帝對他說的話。 他也從未懷疑過,他還能再度陪伴于大帝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