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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躺在這小窩里,一直在他屋里。 他曾去天涯海角尋找他,它卻就近在咫尺,在他不過稍稍伸手便可觸碰的地方。 而他竟一直都未曾發現... 邶清如輕輕撫了撫它柔軟的絨毛。 它細膩的絨毛觸在他手上只覺得干燥又柔軟。 邶清如將它從窩里輕輕抱了起來。 它卻也乖巧,只是舔了舔嘴巴,繼而在邶清如懷中輕蹭了一下,便又睡了過去。 抱著懷內的幼犬,這一刻,邶清如心中忽而好似被什么填滿了一般。 他將它放在塌上,給它輕披上一塊毯子。 雪白的小犬在他身旁散發著淡淡的熱度,夜間的冰寒與孤寂竟也好似被這一點溫暖給驅散了。 邶清如紊亂的心緒在一刻驟然安寧了下來。 他微微闔了眼睛。 這么多年來,他緊繃的神經這才驟然松了。 他蒼白的唇極輕的抿了抿,似是一個笑。 * 次日,江梓念醒來之時,忽而發覺自己身下的觸感有些不對勁。 它的小窩里墊著棉絮,十分柔軟。 但身下的這個東西,卻睡得感覺yingying的。 江梓念迷迷糊糊覺得有些硌人,還有些寒涼的感覺傳來。 那感覺,就好像它睡在了雪地之中一般。 它睜開了朦朧的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竟睡在一塊寒冰玉上。 這寒冰玉硬的很,還微微散發著涼意,但這卻是上好的滋養修為的靈器。 邶清如有一個寒冰玉床,他日日在上打坐,就算只是閉目養神亦可增進修為。 而那樣大的一塊寒冰玉實在是世間難求。 等等.... 江梓念猛地醒了過來。 它歪頭往四周一看。 卻見邶清如正靜靜地躺在他身邊。 他精致清朗面容放大在了它的眼前,近距離看這張臉實在是對人心神的極大沖擊。 邶清如一張臉平素里總是面若冰雪,此番就算在這睡夢中,亦是給人一種冷若冰霜的冷冽之感。 他眉目間亦似是沾染了這天一峰冰雪的寒意,窗外的微光照射進來,只覺得他膚色白皙近乎至剔透,五官都宛如冰雕玉琢的一般,美得不似塵世中人。 江梓念之前一直覺得他這師父是冰雪做的人。 最純粹圣潔,亦最冰冷。 遠遠望去只覺得容色清冷,風姿綽然,但真正靠近了便會覺得冰寒刺骨,只能遠觀,不可褻玩。 邶清如睡得輕,江梓念這輕輕一動便讓他睜開了眼睛。 就算在之前,江梓念與這人做師徒的時候,他也未曾敢與之這般親近,更別說兩人在一起同床共枕。 哪怕他來這天一峰時才七歲,年幼的他時常因為夜間害怕而哭泣,每次晨起練劍都是眼睛紅紅的,但邶清如也從未多問過他一句,更別說會因此而與他同睡。 所以,這是頭一次,江梓念與他這般親近。 親近到,好似只要江梓念再稍稍靠近他一分毫,便是褻瀆了。 窗外的晨光透過窗紗透了進來。 窗邊的九蕊花亦是隨風輕輕搖曳了一下。 邶清如雙眸微微睜開的那一刻,他眼中尚且有些許朦朧之色。 那一點朦朧之色,叫江梓念竟不由得心頭微微一顫。 邶清如本就容色清冷,此番這晨起他眉眼間略帶了些惺忪慵懶,兩者混合在一起,這模樣竟是江梓念還從未見過的。 而他與它近在咫尺,江梓念幾乎能看見他纖長的睫毛,在他眼下留下些許陰影。 江梓念忙不敢再看他,他腦海中出現的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都被他壓了了下去。 一醒來,邶清如便見他的徒兒輕輕趴在床邊看著他。 它雪白的絨毛在蓬松又柔軟,兩只耳朵尖尖豎起,它黑黑的小眼睛此刻一看,只覺得甚至有靈性。 那眼中略帶狡黠的光,和他徒兒不正是一模一樣么。 之前,他竟從未發現。 邶清如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動,他伸手,在小白犬身上輕撫了撫。 江梓念本在壓著心底亂七八糟的念頭,不敢再看他,被邶清如這么伸手這么一撫,它不由得微微怔愣住了。 而邶清如見小白犬趴在床邊,似是有些神色懨懨。 邶清如不由得開口問道:“是餓了么?” 他的聲音宛如珠落玉盤,又宛如雪峰之中清泉的潺潺流過,清寒冷冽。 那聲音又叫江梓念愣了一下。 它抬起頭一看,只見此番邶清如依舊面若冰雪,神色亦與往日一般無二。 他眉間的冷冽還是叫人望而卻步,整個人都高高在上,冰冷又淡漠。 想來,邶清如哪里會是那等因為私情便頹然不振之人。 或許,邶清如比他想的要在意他,但他心中最多的仍是天道、劍道,他本就是無情無欲之輩,他或許能在他心底留下痕跡,但強大如邶清如又豈會這般任由自己沉溺于痛苦中。 也過了這么幾日,他大概已然從那陰影中走出來了吧。 他眉間佛印此刻已然不見,閉口禪已破了。 或許,他的執念也當就此消散了罷。 正如簡祁所言,這對邶清如而言,許是好事。 若能再早些發現他的死,可能邶清如這些年的痛苦也能少些,他的執念也能早些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