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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已經喊了“a”,裴青還身邊圍了一圈人,燈光師、近景遠景的攝影師,遠一點的導演助理,還別說現場準備的其他演員,但無論多少人,邢沛看著導演的監視器,監視器畫面上出現的仍只是一個落寞而寂寥的人。 沈意的純白襯衣扣到了最上面一顆扣子,外面是一件駝色的細線開衫,下半身一條灰色長褲。他剛剛收到了學院的郵件,兩個學生都沒有過初試。他在客廳來來回回地走,在家也像是被某種東西追趕似的,走得很焦急。 連緩解焦慮都規劃了路線,在盡量遠離鋼琴的空地走,然而第三個來回,他就瞟了一眼琴,第五個來回還是無法克制地坐到了鋼琴前。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手有些顫抖地揭開了琴鍵上方的大搖蓋,右手放上去,手指彈跳,一串順暢優美的音符傾斜而下,沈老師似乎有了些信心,把受過傷的左手也放了上去。 音符像是一輛從高速公路突然開上土路的車,原本流暢成線的樂曲在坑坑洼洼中顛簸,沈意的臉色變了,但手指并沒有停下來,他咬著嘴唇跟自己較勁,悲慘而執拗。 音樂在顛簸中升向高潮,要求更快更靈活的手指,沈意已經疼出了汗,他仍然堅持著,直到坑洼的路突然斷掉,音樂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因為劇烈刺痛彈起的左手,手腕被右手緊緊捏著仍然無法停止地劇烈顫抖,沈意身體一傾,趴在了琴鍵上,舉起的左手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他的肩背微微顫抖著,像是在哭泣,卻沒有聲音。 整個片場都沒有聲音,這么多人一起被帶入了。邢沛的心跟著他熱愛的沈老師一起抽痛,頭皮因為裴青還的演繹一陣陣發緊,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這個人演戲就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Cut!”導演的聲音適時響起,“這一鏡一遍過哈,準備下一鏡?!?/br> 裴青還抬起頭來,臉色十分平靜,眼神也很清明,剛剛痛苦不已的樣子像是假的,一瞬間又從沈意變成了他自己。 邢沛撇嘴,馬上就覺得看裴青還不順眼了,甚至開始嫌棄剛剛那么激動的自己。 燈光和攝影在調整,下一鏡一來就是個考驗水平的鏡頭,沈意還沉浸在不能自已的絕望情緒中時,他的另一個學生袁培來告訴他,他要放棄學習鋼琴了。 因為一開始就是沈意的臉部特寫,趙亦如問道:“裴老師,需要給你時間醞釀情緒嗎?” 裴青還坐在鋼琴前,恢復上一鏡結尾的動作,伸出一只手掌對趙亦如揮了揮:“五秒?!?/br> “OK,準備哈,五、四、三、二、一,第132場,二鏡,一次,a!” 場記板拍下,裴青還的臉抬了起來。 第14章 拍攝現場 場記板拍下,沈意的臉抬了起來,監視器里只有大半張側臉,他眼眶是紅的,眼睫是濕的,眼睛蓄積了剛剛好的淚水,霧蒙蒙地一層,又不至落下,恰如其分的失魂落魄,少一分不夠絕望,多一分又顯得矯情。 門鈴聲響,沈意慢了半拍似的轉過頭來正對鏡頭。 監視器放大的臉,把那份絕望看得更加真切,邢沛再一次渾身過電似的打了個激靈,頭皮發麻,密密匝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咬著嘴唇,定定看著。 門鈴聲似乎喚醒了他,沈意胡亂抹了兩把臉就去開門,袁培低頭站在門外,沈意讓了讓,他也沒進來。袁培自顧自地說他收到了學院的通知,初試沒過。 沈意訥訥地,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失意中。 袁培抬起頭,看起來很隱忍,又憋紅了臉,他說:“老師,鋼琴課我不上了,可以把剩下的課時費退給我嗎?” “好好,你進來等一會兒?!鄙蛞夥吹癸@得無措,趕緊把剩下的錢數給了袁培。 袁培緊攥著錢,轉身跑了,一邊跑一邊橫著手臂擦臉。等人聲漸遠,沈意才反應過來追了出去。 “cut!”這一鏡拍完,趙亦如把剛才的內容又回撥了一遍,反復看袁培的橋段。 裴青還也走了過來,眼神只從邢沛身上過了一下,便指著監視器建議道:“袁培這兒還差點情緒?!?/br> “他并不想放棄鋼琴,但是考慮到家庭情況和自己的能力不得不放棄,他應該是很不舍很掙扎的,而不是拿到錢立馬就跑了?!?/br> 裴青還說得有道理,但趙亦如覺得不用太去扣這種細枝末節,一時沒有出聲。 裴青還繼續堅持:“我們再來一遍吧?!?/br> “好吧,再來一遍?!壁w亦如也妥協了,與其跟他爭辯,還不如順了他推進得快些。 裴青還又去找到譚曉歌,跟他聊袁培合適的情緒和反應,兩人小聲地說著話,譚曉歌頭點成了雞啄米。 邢沛突然就對譚曉歌很不爽,剛剛那一場堪稱完美的演繹,因為他有了瑕疵。邢沛拍戲不咋地,但也知道情緒這種東西瞬息萬變,裴青還還能不能重現剛剛的表演難說。 不僅如此,邢沛能明顯感覺到譚曉歌的變化,不說演技多好,起碼看起來有模有樣,不至于讓人從袁培這個角色聯想到他本人。短短十來天時間,就是揠苗助長,也算是成效顯著。 邢沛有些不是滋味兒,酸溜溜地,他說:“裴青還還挺待見譚曉歌?” 旁邊的趙亦如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邢沛在跟她說話,回道:“都一樣,開始兩天的戲,他也揪著小歌說他不行,有條戲來了三十多遍,孩子轉頭就哭了,這兩天剛順了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