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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罵一路往客廳走去??娢┠X子里一片空白,收緊了呼吸,直到她爸的罵聲戛然而止。 樓底下小孩兒嬉鬧的聲音傳來,吵得不像話,刺拉拉地往她心口戳,攪得她頓時心亂如麻。 “繆惟?!彼纸辛怂宦?。 繆惟緊咬住牙,沒關門,轉身往客廳走去,眼里一層火焰薄薄地燃了起來。 繆惟的父親就站在客廳中央,他伸手在一個大行李箱上敲了敲,笑了起來,但因為牙黃口焦,看上去笑容猙獰:“去哪兒?這么多東西呢?!?/br> 繆惟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目光越來越倔強。 “喲,”她爸發出譏諷的聲音,“去找你媽???” 繆惟還沒反應過來,她爸猛然沖至她面前,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惡毒地說著:“去找你那個□□媽干嘛,你他媽也想學當□□嗎!” 她被打得趔趄了下,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臉上燒起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 繆惟覺得自己的臉腫起來了,她說話都有點費力,忍不住想:看來她比豌豆公主還脆弱。 時間快到了,她希望黎昭晚點來,別看到這種惡心的場面。 “不去找她?!彼f得很慢。 她媽五歲就拋棄她走了,她真的一點也不留戀母愛,早忘記她長什么樣了??娢λㄒ坏挠∠?,來自于她爸數十年如一日的咒罵和評價:一個爛心爛肺的臭□□。 她爸又抽了她一巴掌,青筋畢露,怒吼出聲:“那你他媽的往哪兒去?” 繆惟被打得腦子里嗡嗡的,有點頭暈,不過可能因為習慣了,她用椅子支撐住身體,用力眨了眨眼睛,恢復清明。 此時此刻她一點兒也不生氣,她爸爸就算再用力打她,她今天都生不起氣了。越是被打罵,越是證明她離開這里的正確性。 她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很平和地笑了下:“我搬出去,不跟你住了?!?/br> 她爸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匪夷所思的表情,緊皺著眉,瞪著眼睛看了她好幾秒,像是沒聽懂:“你說什么?” “我說,”繆惟吐字清晰,“我不跟你一起住了?!?/br> 應聲落下的又是一記響亮的巴掌,她被打暈了頭,跌跌撞撞的,又被用力揪住了頭發,被動地站穩了。 “老子沒供你吃穿?你說的什么幾把話?不跟老子住了,你以為你一個人活得下去?”繆惟的父親被激怒,激動地扯著她的頭發罵人。 他紅了眼睛,像只瘋狂的牛:“艸你媽的,你就靠你拍那些照片搔首弄姿的騙點錢花是不是?□□,你跟你媽一模一樣!” 繆惟眼里蓄滿了淚水,她咬牙忍了回去,大聲地喊:“我沒有騙錢!我堂堂正正地在賺錢?!?/br> 她被狠狠地丟了出去,背部重重撞到餐桌上,疼得她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她爸爸喘著粗氣,眼睛瞪得極大,里頭滿是血絲:“為什么要搬出去?” 繆惟嘗到嘴里有股咸味兒,可能是流血了。聽見他的聲音,她迷惑地抬頭看了眼自己的爸爸,他仿佛在一瞬間變得憔悴了、悲傷了。 這真是好笑得很,他好像還受了很大的打擊。難道他以為,真的有人愿意和他在一起生活?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怨恨,直截了當地說:“因為討厭你,跟你待在一起覺得很惡心?!?/br> 倘若這室內的一切都能被展示在屏幕上,繆惟就會看到在她爸爸身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他的眼睛猝然放大,僵直了一兩秒,又微微瞇起。他的手指不知所措地蜷縮起來,抖了抖,又用力握緊在手心里。他的胸膛剛才還因為怒火而劇烈起伏,此刻卻像是沒有了心跳,變得僵硬起來。 他無法控制表情一般抽動著嘴唇,上下齒彼此磕碰,良久才發出一句:“我是你爸?!?/br> 繆惟從餐桌上抽了一張紙,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跡,再揚起紙巾給他看:“你是個,罵女兒是□□,把她打出血,從來不關心她,也從從來只知道在她身上發泄情緒的爸爸?!?/br> 她手指也在顫抖,胸膛里像被抽走了所有血液,喉口發緊,險些說不出話來,但又字字清晰地說出了口:“我不要你這樣的爸爸?!?/br> 她爸的身體抖了一下。那副寬厚的肩膀,其時如同大山崩塌,萎縮成遲暮老人的樣子。他駝著背,往前伸直脖子,鴕鳥般丑陋至極,困惑不解地盯著繆惟。 他大概以前從沒想到,親情是會被消耗的東西。世界上根本沒有什么天經地義的事情,“我是你老子”并不意味著作為父親的他可以對兒女動輒打罵。 “你是,”他喘不過來氣一樣,額頭上冷汗涔涔,“你是瞧不起我嗎?” 繆惟站直了,把紙巾丟到垃圾桶里,她走到自己的行李前,堅定地握住拉桿:“我不想成為你這樣的人,我要離開這里?!?/br> 她把三個包分別架到三只行李箱上,把箱子擺成一個縱列,艱難地往外推去。 管他是不是現在要沖上來踹她一腳,或者用最骯臟的詞語罵她,她都不會再回頭了。她不會成為父親這樣的人,絕對不會。 她爸爸的呼吸非常急促,氣管里發出了“呼哧呼哧”的聲音,像一只暴跳如雷的獅子在背后追著她。 但繆惟的耳朵里接受到的聲音卻是另外一種,它那么的動聽,那么的悅耳:行李箱的滾輪聲,骨碌碌的,往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