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賬的時候，林輕揚沒有在場——想也知道，是一串不菲的價格，說不定看了之后和之前買的那堆奢飾品一樣令他心肌梗塞，只好不看保平安。

    這種想法在路易領著他上了自家的黑車，掏出賬單要匯報給他聽的時候，頭痛地一把抽了過來。

    看一眼，就感覺自己腦袋有點發蒙。

    “我是覺得體驗很好，東西也很好吃，連海盜都逼真的要命，”他看見上邊白紙黑字標著的價格，長長嘆一聲，捂住眼睛，“但這個價格的確有些過分了，我覺得就是來騙騙討新奇的有錢人?！?/br>
    路易從容地把賬單抽回來：“但是少爺看的時候很快樂不是嗎，像看了場電影一樣?！?/br>
    林輕揚下意識就要對上他的眼睛去反駁，剛接觸到那點偏淺的灰綠，陡然一滯，匆匆移開視線，耳根緩緩蔓延出一點薄紅。

    車里的燈很明亮，司機默不作聲地插入鑰匙，將轎車從車庫里開出來。

    夜幕降臨后城市燈火點點，仿佛要在透明的車窗上燃燒，可能是感覺車里有點安靜，路易想了想，伸手調了他平時開車比較喜歡聽的頻道，從車載收音機里流淌出緩慢歌唱的女中音，一切都溫柔而緩慢。

    他發覺小少爺與平時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好像又沒什么區別，垂眼時，他發現了什么，凝視著林輕揚耳根下那點不太明顯的桃花色澤。

    “……算了?！毙∩贍敼緡佉宦?，沒膽子繼續聊這個話題，“那要是把錢花完了該怎么辦?！?/br>
    路易心滿意足地笑起來，他覺得，有些事情可以提前一點了。

    “錢怎么會花完呢？”威弗列德先生的聲音一再壓低，變成了格外好聽的低沉音色，他看似換了話題，“少爺的自選考準備的怎么樣了？”

    林輕揚一怔，他沒想到路易會提這件事。

    “還行？路易之前教我的方法都很好，連沒怎么學過的公式都記得很牢，我覺得通過筆試應該沒什么問題。不過時間太短了，我覺得再復習三四個月把握會更大一點?！?/br>
    “那少爺為什么要去考自選考呢？”

    “呃，”林輕揚停頓了一下，思考片刻，“去更好的學校？有更好的前途，然后有更多的機會得到更好的工作？”

    路易攤開手，道：“這就是為什么我會進帝國理工的原因?！?/br>
    “為了替主人家分擔壓力，成為一個合格的副手，我也需要足夠大的能力，才能做好這一切?！?/br>
    “這些事情，費茲捷勒不需要考慮，因為威弗列德會做，”他近乎驕傲地提起自己的家族，“現在的威弗列德是管家，而以前當費茲捷勒還是貴族時，威弗列德就是家臣，是騎士，是處理一切絆腳石的存在?！?/br>
    “如果喬需要錢……我會賺錢養喬的?！蓖蝗婚g他又微笑起來，親昵地稱呼林輕揚的名字。

    林輕揚暈暈乎乎地被路易帶進費茲莊園，莊園城堡大門打開時，他覺得是不是自己酒喝太多了，以至于有點上頭，連臉都有點控制不住地發燙。

    可是抱著床上抱枕，咕嚕咕嚕地在床上打了兩個滾的時候，他又冷靜地覺得，自己根本沒喝多少酒，根本還沒到臉紅的地步。

    “今天的少爺有點興奮，”路易替他整理外套掛在架子上，假裝不在意地提起來，事實上全身心地關注小王子的動靜，“是因為吃飯的形式比較新奇嗎？”

    床上還是懶洋洋打滾兒的團沒了響聲，隨即探出一個頭來，聲音有些模糊不清：“是的，有點新奇，之前從沒見到過，下次我要請菲利普也見識一下?！?/br>
    “他會很高興少爺喊他一起的?！?/br>
    大燈關上，只留下林輕揚床頭那一盞小小的床頭燈。路易體貼地調整床頭燈的方向，免得林輕揚覺得太亮，然后替他理了理被子，彎下腰去，想出其不意地給自家小王子一個晚安吻，卻被林輕揚躲了過去。

    路易罕見地一怔，林輕揚呼吸再次滯住。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梗出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晚安吻?！敝蟀炎约郝裨诒蛔永?。

    管家哭笑不得地梳了梳小少爺露在外頭的一點柔軟黑發，只好站起身，關上房門。

    房間陷入寂靜，過了好一會兒，林輕揚默默從被子里爬出來，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他現在大腦清醒極了，根本沒有半點睡意，只好開始數綿羊。

    一只羊，兩只羊……

    路易對他真的很好，其實一點也不像是管家會對主人的那種好。完全是，超出了界線，方方面面的，無論物質還是精神上。沒有半點疏漏。

    三只羊，四只羊……

    他想起路易·威弗列德倒映在車窗上冷漠的側臉，伴隨著臉面不斷的群山，接著又想到站在破舊小區門口，像小孩子最喜歡的魔術師一樣，往他口袋里放糖果的威弗列德先生。

    被他跨坐在身上，從下往上看的路易；單腿跨上床，溫柔捏住他腳腕的路易；

    站在臺階下面，向他伸出手的路易；璀璨華光下，帶著他跳舞的路易。

    五只羊。

    還有騎著馬身姿矯健飛奔過草場的路易，給他留下一個晚安吻的路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