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神圣的結合
韓景軒結婚,曾經轟動一時,而這次和沈月眉的復婚,再次成為特大新聞,簡直聞所未聞。那個年代的上海灘,不少夫妻離婚,多數是嫌棄家里包辦的封建婦女,才離婚新娶時髦小姐。十里洋場的上海,復婚的幾乎絕無僅有。 盡管韓景軒刻意低調,到底還要在報紙上發表聲明,口口相傳,還是有很多人知道了,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熟識的朋友們對他們的故事津津樂道,韓景軒從娶了沈月眉到現在,一直是上海灘上流社會風花雪月的焦點,婚前他便得無數紅顏垂愛,他為沈月眉而毀約錢海露,他婚禮上到訪的眾位情婦,他離婚后又不計前嫌照料生病的前妻,最后兩人復合,真是一波三折。 韓景軒的朋友紛紛調侃他,我們和你差不多同時結婚,孩子都快上學了,你小子又結婚了,還是同一個人,這么多年不都浪費了嗎?韓景軒悔不當初,連說應該早點要個小孩。 韓景軒知道,婚姻不是一種形式,而是一種承諾,是雙方承擔責任相互照顧的一種神圣的結合。他的大手牽著沈月眉柔軟的小手,走過樹影斑駁的山間小路,走過蒼松翠柏。他們站在山頂上,風很大,沈月眉的衣襟被風吹起,像個衣袂飄飄的仙子。青山綠水之間,面對最美好的陽光,看著沈月眉閃閃發亮的眼睛,韓景軒親吻她的雙唇。 在他看來,無視繁文縟節,回歸最最自然的儀式,這是最最神圣的婚姻。在暴風雨即將席卷全國之際,在戰爭的鐵蹄即將踏遍每一寸土地之前,他希望把這一片純潔的凈土,鐫刻在他和沈月眉最美好的回憶中。 晚上,桌上燃著紅燭,跳躍的燭火溫暖了房間,也溫暖了人心。有韓景軒陪伴在身邊,沈月眉不再懼怕黑夜,燈不再成宿成宿地開著了。兩人躺在床上,沈月眉枕著韓景軒的胳膊,說道:“這就是結婚了???” “是啊,這就是結婚了,眉兒,你結過婚的?!?/br> “你知道我都忘了,還有很多事情我還不懂?!?/br> “沒關系,”韓景軒側身看著她,說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我會一件一件教給你?!?/br> 沈月眉回頭看著他,問道:“人家說,結婚以后,睡在一張床上就會有小孩的,是嗎?” 韓景軒想到他曾經痛失的那個孩子,那是他的錯,他心里隱隱作痛,那孩子要是活著的話,現在也快該上學了。韓景軒輕輕用手背摸了摸沈月眉的臉頰,說道:“不一定會馬上有,不過,以后一定會有寶寶的。你這個大寶寶就夠我累心的了,千辛萬苦才把你帶大,又要添個小寶寶?!?/br> 沈月眉笑了。 韓景軒抱著沈月眉坐在床頭,無數往事出現在眼前: 那個時候,還在北京,他和朱柏君交好。朱柏君來到他家里,問他,那么多紅顏之中,就沒有你真心喜歡的嗎?韓景軒站在二樓上,喝了一口酒,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人,沈月眉攜著玉璧的手走過,她沒有注意到樓上一身戎裝的韓副官,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那一次,沈月眉坐在樹下看書,忽然感覺身后一陣亮光,她嚇得猛然站起來,看到了韓景軒和曹曉曼正依靠在二樓的欄桿上。韓景軒佯裝在拍攝櫻花,其實則把沈月眉的身影映在了相機的底片上。拿著那張相片,他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忽然提筆寫下:“她是我的姑娘?!?/br> 那次,沈月眉和陳振中相約見面,韓景軒跟蹤而去。離開時,他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隱約覺得那人有點臉熟。韓景軒回到將軍府后,呆呆地站在窗口,想著沈月眉那張掛著淚珠的笑臉,忽然看見一個人鬼鬼祟祟自后門進來,正是剛剛撞見的那個人,韓景軒猛然明白了,他是吳將軍派去監視沈月眉的人! 韓景軒知道,吳將軍最恨背叛他的兵和女人,他不想沈月眉受苦。他趕緊出去,攔在那個人面前。 朋友家里,韓景軒拿過烙鐵點上煙,若無其事地抽了一口,懶散地說道:“無量大人胡同34號,知道是誰家嗎?那里住著一個老母親,三個男孩兩個女孩,這家的男主人要是死了,他們可怎么生活呢?” 那人嚇得鬼哭狼嚎,說道:“求求你放過我,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吳將軍派你去干什么了?” “派我,派我,監視六姨太?!?/br> “那你看到了什么?”韓景軒說著,若無其事地拎著烙鐵晃悠,晃得那人膽戰心驚。 那人嚇得屁滾尿流,臉擠成了一個核桃,說道:“我看見,我看見,她和一個……”他猛然反應過來,嚎叫道:“我什么都沒看見呀!” 韓景軒笑了笑,放下烙鐵,拍拍他的臉,說道:“這就對了嘛,記住你說過的話,要是你敢看見什么不該看的,我就把你眼珠子燙瞎了。滾吧!” 那人回到將軍府,換上戎裝出來,吳將軍問他,六姨太有什么不軌行為嗎?他心里嘀咕道,不止私會小白臉,你身邊的人還打算吃窩邊草呢,嘴上說道,當然沒有。 他幫沈月眉擋住吳傳慶的質問,一時間不顧及可能引火燒身;雨夜里他回來,看到她被吳傳慶罰跪在雨中,凍得瑟瑟發抖,他為她撐起一把傘,告訴她,一切都會過去的;軍營里,沈月眉醒來,他掀開簾子走進來,走近她,他內心抑制不住幸福的狂跳,表面上卻云淡風輕;他們停留在北平,沈月眉惦記著陳振中,他真是嫉妒;他發現自己對沈月眉的感覺越來越不一樣,朱柏君一語道破:天下女子千千萬,你偏偏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陽臺上的毛衣還在隨風飛舞,這是一件有故事的毛衣,上半截是沈月眉織的,還沒織完,真相大白,沈月眉一心想離開他,后半截,是沈月眉失憶之后,凡柔織完的。這會兒,沈月眉歪倒在他懷里,已經睡著了,韓景軒給她蓋好被子,看著夜幕下隨風起舞的白色毛衣,陷入回憶中: 他記得自己堅定地對朱柏君說:“我要帶她走?!?/br> “然后呢?” 韓景軒的眼睛熠熠閃光,說道:“我要娶她?!?/br> 朱柏君吃了一驚,他以為韓景軒是那種不愿意被婚姻束縛的人:“你瘋了嗎?” “我沒瘋,為什么我不能娶她,就因為她曾是吳傳慶的六姨太嗎?” “你明知道她愛著陳振中,她是個一根筋的姑娘,是不會任人擺布的,你這樣做,她是不會愛你的?!?/br> 韓景軒說:“我承認我有私心,可是我和吳傳慶是不一樣的,我娶她,不是要占有她,我是想照顧她,保護她。陳振中要是能保護好她,至于把她弄得這么慘嗎,他不合格,就需要有人來代替。我要讓沈月眉享受到最好的生活,不僅衣食無憂,有人疼有人愛,她想要什么我就給她什么,她想做什么我都會成全她,我要她成為一個公主!” 韓景軒記得,那時,顛簸在海上,船艙里,只有他和暈船昏睡的沈月眉,他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頭發,輕聲說道:“眉,我愛你?!?/br> …… …… 一個月前,我陪伴爺爺和奶奶回到中國,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澳大利亞生活。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想要回到故鄉??墒菦]想到,才回來不到一周,奶奶就突發心臟病去世了。 那是1994年。 我和女友凱西來到爺爺在上海的舊宅,宅院里有一座玻璃房子,凱西看到的第一眼便驚呆了,玻璃房子四周都是花草,打開五顏六色的燈,簡直像一座空中花園。我看到歷經幾十年風雨已經有幾分陳舊的牌匾:沈園。 這里竟是一個畫室,四周都堆滿了畫,桌上有國畫,水墨山河,旁邊的畫架上是油畫。這些畫,有的非常漂亮逼真,有的則略顯稚拙。 我看到的第一幅,靠門放置的畫,是一副爺爺的肖像畫,我花費了好大力氣,從歪歪扭扭的題詞中看出,畫的竟然真的是爺爺。我想起爺爺告訴我,當年奶奶剛剛開始畫畫,把他的畫像送給他,他說,你把我畫成這樣確定我會收嗎? 第二幅畫,湛藍的天上飄著一個風箏,綠油油的草地上,風箏線的另一端,卻是兩個黑影。 “格瑞斯,你快看,這里有一副同樣的畫?!眲P西興沖沖地拿過一幅畫來給我看,我一看,果然,湛藍的天上飄著一個風箏,綠油油的草地上,風箏線的另一端,卻不再是兩個黑影,而是年輕時的爺爺與奶奶。 我更喜歡那幅海邊的畫,壯闊的海邊,高大的爺爺牽著他的大狗毛毛,嬌小的奶奶牽著她的小狗球球,那是兩人年輕時的背影,站在金黃色的海灘上,海浪漫過他們的雙腳,盡管是背影,卻似乎可以站在畫紙的另一端看到他們的笑臉,心里感到很溫暖。 還有一幅很大的畫,用布遮蓋著,我知道爺爺不喜歡別人亂動他的東西,于是很自覺地沒有看。 “這些都是你奶奶的畫?”凱西問道。 我說:“是的,你知道奶奶的第一個美術老師是誰嗎?” 凱西說了幾個她知道的畫家,我說:“都不是,是精神病院的一個女病人!” 凱西說我捉弄她,拿她開心,她根本不信,天地良心,爺爺就是這么告訴我的。我說:“奶奶年輕時頭部受傷,語言上受到一定影響,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用畫畫來表達內心?!?/br> 凱西看著手里的畫,輕輕撫摸著,說道:“真漂亮,多么豐富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