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看破紅塵
“不甘心吶……”韓景軒長嘆一口氣,說道,“真是不甘心,我向來不達目的不罷休,向來認為不努力是一種怯懦。認識沈月眉一個月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付出了那么多,卻終究要自己放手嗎?我們曾經過得很開心,真的回不去了嗎?難道陳振中先出現,就占據了先機,我就只能服從命運的安排,我真的好不甘心。其實每一天我都頂著絕大的壓力,一直走下去的動力就是心存希望,我怕因為一時堅持不住就放棄了未來幸福的可能。不到最后一刻,總還有希望在,希望她能原諒我?!?/br> 阿文搖搖頭,手搭在韓景軒肩膀上:“什么叫最后一刻?生命終結的時候?然后她告訴你,這一生,她不曾愛過你,其實她過得并不幸福?” 阿文拍拍他的肩膀,韓景軒說道:“勸別人容易,自己真做起來就難了?!?/br> “我明白,可你別忘了旁觀者清,你現在是只緣身在此山中?!?/br> 阿文凝視著韓景軒英俊的側臉,語重心長地說道:“阿軒呀,其實我也喜歡july,一點不比你少?!?/br> 韓景軒回頭看著阿文,阿文一直掩藏地很好,甚至韓景軒也只是懷疑,不曾確認。如果不是今日話趕話,或許阿文再也不會說出來。 “誰不喜歡july呢,那么聰明陽光美麗善良的女孩子,我們是在學畫畫的時候熟起來的,那真是我最快樂的時光。那么多喜歡她的男孩子,你奪得了姑娘的芳心,我也很失落,我了解你,我知道那時你的心里不好過,母親和meimei剛剛離去,我就轉身離開了,我可以和你公平競爭,或許能贏得一個機會,可不想那么做?!?/br> 阿文的話揭開了無數塵封的往事,韓景軒不由地笑了,那段歲月是多么美好,正是因為july的出現,韓景軒才確信自己的本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如果不是july,人生會走上怎樣的道路呢,多么感謝她的出現。 “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阿軒,問問自己的心,你愛的究竟是自己,還是她?” 阿文的話猛然驚醒了他,讓他從回憶里回到了現實,韓景軒心里地動山搖。 不知不覺間,兩人經過一處廟宇,韓景軒扯動嘴角笑了笑,世人皆苦,總要尋求神靈的庇佑,不是信奉西方的真神耶和華,就是一心向佛,人的能力終究是有限的,只有虛構出萬能的神。正神游時,卻猛然發現,一個女子正手持香火,虔心地在佛前鞠躬,那背影,正是沈月眉無疑。 沈月眉把香火插在佛前,回頭對侍立一旁的大師互相還禮,沈月眉問道:“您能收我做弟子嗎?” 大師搖搖頭,說道:“孩子,你不過是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若是不如意就要出家,如意了便還俗,那怎么成?孩子,回去吧,你塵緣未了,與我佛無緣?!?/br> 沈月眉聽聞此言,急切地說道:“大師,我已在研讀《金剛經》,真的對于紅塵俗世再也沒有了眷戀,求您……” 大師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沈月眉只能作罷,不再枉費唇舌。 回到家時,已是入夜,夜色朦朦朧朧地籠罩著千家萬戶,一腳邁進家門,韓景軒已是一身的冷汗,此刻被冷風一吹,禁不住冷戰連連。 沈月眉呢,沈月眉此刻在哪里? 周身的冰冷,令韓景軒恐懼極了,他忽然害怕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他害怕她自此消失在茫茫人海,甚至,消失在人間。他仿佛回到那個雨夜,那么深沉,又冷又黑,沈月眉被吳將軍帶走了,他駕車尋找,在那片無邊的黑夜中,車燈的光芒如此微弱,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她,他的心,如微弱的車燈,充斥著恐懼與冰冷,那種感覺,他永世難忘,他永遠不想再親歷一次。 周身的冰冷包裹著內心的急火,他的腳步匆忙而凌亂,他安慰自己往好處想,不過是自己神經過敏。韓景軒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家門,大步奔上樓梯,一把拉開房間門。 沈月眉穿著和服睡衣,面色一如往常,寵辱不驚,淡然自若,無喜無悲,韓景軒卻莫名其妙地,淚珠涌上眼眶,他竭力忍住,淚水依舊滑落臉龐。從和朋友吃飯許公子說了那句令自己膽戰心驚的話開始,他和阿文散步交心,到看到沈月眉一心向佛想要告別紅塵,韓景軒仿佛經歷過戰場上的生死一般,這一天,似乎走過了滄桑的一世,他上前緊緊抱住沈月眉。 直到觸到她溫熱的身體,感到她的鼻尖蹭在自己肩頭那熟悉的感覺,他才仿佛從陰曹地府回到了人間,他撫摸她烏黑的秀發,將她摟在自己肩頭,冰冷的內心終于漸漸被此刻的溫暖和安寧融化。 夜,靜悄悄的。如水的夜色中,沈月眉睜著明亮美麗的大眼睛,凝視熟睡的韓景軒,他的呼吸非常均勻。沈月眉輕輕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赤著腳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臥室。她穿著單薄的睡衣,漫步在冷風中,走過石徑,走過小橋,走過方亭。 韓景軒向來睡眠深沉,總是一沾枕頭就著,一覺到大天亮,半夜里忽然覺得冷,身側空空如也,他猛地醒轉來,不見了沈月眉。 “強烈者爆發,沉默者死亡!” 許公子的聲音猛然躍入腦海,回蕩在耳際,他渾身一陣寒顫,白日里那無端的恐懼瞬間死灰復燃。 他跳下床,來不及披上衣服,便迎著凜冽的寒風四處尋找沈月眉,寒冬臘月,他只穿著睡衣,寒風呼嘯著,幾乎吹透了骨頭,他眼淚鼻涕都淌了下來,卻顧不得,只是一心擔心沈月眉,害怕她走極端,想不開。 陽臺上,客堂大廳,客房里,都沒有沈月眉的蹤影,韓景軒焦急萬分,他跑過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前方依稀小橋流水,旁邊一方亭子,依水而建,以前夏日里,韓景軒經常和沈月眉在這里喂魚。 隔著遠處的柱子,韓景軒看到,沈月眉赤腳縮在亭中的長椅上。她只穿著絲薄的睡衣,冷風吹亂了她額角的碎發,她正自倚著欄桿看那一池冬水,風兒吹動她單薄而憔悴的身影,活脫脫林黛玉自書中走了出來,臨水照花人。 沈月眉正一張一張翻看著陳振中留給她的演出票,看著他認真記錄她的每一場演出,手執“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演出票,沈月眉想起當時,這場戲反響非常之好,慶功宴結束后,她和陳振中漫步在青白的月光下,沈月眉說,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真是好悲涼。陳振中笑著說,還好,我們沒有什么家族仇恨。 沈月眉看著,忍不住落淚,隔著這么遠的距離,隔著這么遠的夜色,韓景軒依然清晰地看到沈月眉的淚滴,滴落在水中,泛起一圈圈漣漪。 在這些演出票中間,其中一張的背面陳振中寫下了奉天自己家的地址,沈月眉看著那已經爛熟于心的門牌號,輕輕撕碎拋向空中,白色的碎屑柳絮一樣飄揚在空中,又點點滴滴灑落鋪滿湖面。 找到沈月眉的第一個瞬間,看到她穿得那樣單薄,赤著腳自輕自賤,韓景軒忍不住要大哭一場。這會兒看到她抱著自己的腿蜷縮在那里哭泣,小小的身影那樣傷心欲絕,淚水不經意間滑過韓景軒的面龐。 他把沈月眉帶回去,安頓她在床上躺下后,自己來到剛剛的地方,沒有人打擾了,他痛哭流涕,除了母親和meimei離開的時候,這是他唯一一次如此痛哭。他清晰地感受到心里的劇痛,他問那顆疼痛的心,當初為什么要娶她,不是希望她開心幸福嗎,不是想要好好疼愛與呵護她嗎,可是現在呢,她的痛苦與憂傷,都是拜他所賜。 韓景軒何嘗愿意看到沈月眉痛苦,他明明心里在乎她,可當她對他一臉的漠然或者厭惡,看著她心心念念愛著別人,他就無法冷靜地對待她。 阿文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阿軒,問問自己的心,你愛的究竟是自己,還是她?” 昨夜著了涼,沈月眉一早起來便覺得嗓子疼,不到中午就開始打噴嚏流鼻涕,她傷風了,凡柔安頓她躺在床上休養。 凡柔進來送藥,床上卻不見了沈月眉的蹤跡,凡柔回首,沈月眉坐在大書桌邊正在臨帖,凡柔大驚,說道:“meimei,你這是做什么,生病了還這么勞神!” 沈月眉對她笑笑,面容憔悴蒼白,說道:“不是勞神,我閑不得,受不得悶,借著寫字解解悶?!?/br> 凡柔近前去看,她識字不多,看不太懂沈月眉寫的是什么。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br> 凡柔看不懂字,卻看出沈月眉的不適,她身子很虛,單手撐住頭,眉頭緊鎖,凡柔深知沈月眉的性子和韓景軒一樣倔強,心里嘆口氣,這兩個人一個脾氣,但凡有一個肯讓一步,又如何鬧到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