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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趙河抬手就想給秋晚一巴掌,中途卻被人截住,他的腕骨像爆豆一般發出“咔咔”響聲,疼得他像殺豬似的慘叫不止,等他回頭一看,原是縣尊大人,對方垂眸審視著他,那眼神冷得他一哆嗦:“大、大人……” 潘寧放開他,不屑道:“本官請你過來,不是看你做戲,更不是讓你來逞威風的?!?/br> “是,是?!壁w河忙不迭告饒。 見潘寧的視線轉了過來,秋晚感激一笑,但對方只扯了扯嘴角,似乎心情不佳。她不明所以,更為謹慎地低下了頭。 場面一時間靜下來,林間寒風拂過,吹得樹影婆娑,山林逐漸黯淡。 一棵老樹的枝椏上吊著個瘦弱的女人,一雙無法觸地的足尖隨風晃蕩,藍色繡鞋及裙擺上沾著點點污泥。 “請兩位來認認,這位是否是趙夫人林氏?”潘寧打破沉默,命令道。 “是草民的夫人——” “本官命你仔細認!”素來清貴的縣令大人仿佛吞了火藥一般,他暴戾地拎起趙河的衣襟,將他提溜至尸體近處,嚇得趙河再一次慘叫連連。 秋晚忙勸道:“大人息怒,此人正是民女繼母林氏?!?/br> “你可看仔細了?” “是?!鼻锿矶硕ㄉ瘢骸澳赣H鼻梁、嘴唇右側半指寬處皆有痣,而且,上月母親受了傷,右鬢角有道一寸長的傷口?!彼w快地看了眼尸體,林氏顏面煞白,舌尖外露,雙目圓睜,視線仿佛穿過她凝聚在某一處,就像她身后站著什么人。 秋晚感覺到渾身發冷,如果林氏真的化為惡鬼,那她一定會在對方的報復名單中。 “很好?!迸藢幗K于松開了趙河,任其跌了個狗吃屎,盡管場面有些滑稽,周圍卻無人發笑,畢竟他們面對的,是剛剛逝去的生命。 “你母親并非自縊?!迸藢幙隙ǖ卣f。 “民女知道?!?/br> “哦?”潘寧終于有了點興趣:“為何?” 秋晚不急不緩道:“母親身材瘦小,高不過四尺半,人更是弱不禁風,再看她腳邊的這塊石頭,重量很實,以她的力氣能搬動嗎?即便她可以,石頭的高度也太高了些,若母親在石頭上站直,繩結處已垂落至她胸口,她想要套住脖子非得屈膝才行,這不合常理?!?/br> 秋晚說到一半,無意中與潘寧眼神對上,對方饒有興致,示意她繼續。 “就算以上都成為現實,但這么重的石頭,她又如何蹬開?須知人屈膝時蹬踹的力氣更小,這石頭距離母親上吊的位置足有三尺遠,民女不認為母親能辦到。更何況,石頭表面平滑,而母親鞋底沾滿泥土,蹬踹時又怎會不留下痕跡?” 秋晚深吸口氣道:“故而,民女認為母親并非自縊,會不會是被人勒死再送入繩套,又放上石頭以誤導他人?” “若是被人勒死,不論兇手以何種方位行兇,都會與死者發生接觸,死者在搏斗時必留有痕跡,但林氏外衫整潔,發髻不亂,說明她不曾與人爭斗。本官方才驗看過,你母親脖頸處有傷痕,應為抓傷,她指甲斷裂,掌心亦有勒痕,此乃懸吊期間掙扎所致,可見被放入繩套前,她還是活著的?!迸藢幯a充道:“但她裙裾后擺及踵部泥漬過多,很可能曾被人仰面拖拽,這一點,需要仵作尸檢后再行判斷。另外,她后背、臀部有大片濡濕,上面還粘著些木刺草屑,本官推斷,她死前曾坐在地上,背靠樹干?!?/br> 隨著潘寧的敘述,秋晚腦中浮現出一段影像——有一個人,多半是個能搬動巨石的強健男人,將林氏仰面拖拽至某棵樹下,讓她背倚樹干而坐,然后將繩子掛上樹,束緊,又抱起林氏將她的頭送入繩套中。林氏感到窒息,開始掙扎,她驚恐地看向站在前方的男人,雙手想要將繩子扯斷,慌亂之下抓傷了脖子,留下道道血痕,終于,她拽住了繩索,可惜使盡力氣也是徒勞。漸漸的,她頭部無法得到供血,繩索壓迫下使舌尖伸出齒外,意識愈來愈模糊,視線中只余下兇手的殘影…… 對方就站在前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她死亡。 “在被吊起前,她是昏迷的!” 秋晚立刻下了判斷,林氏不可能任人將她送入繩套,哪怕她此前被綁縛住,也一定會反抗。 潘寧與秋晚你一言我一語分析案情,直把趙河看得目瞪口呆,此時又聽秋晚問道:“母親今日原是要去莊子上的,為何會來此郊外?”她可一直暗中關注著對方。 趙河一頓,是呀!今日林氏分明備了馬車說去田莊,馬車呢? “本官已著人去查,林氏轉而來此必有蹊蹺,還須先找到馬車與車夫?!?/br> …… 兩人又聊了半盞茶時間,仵作終于姍姍來遲。 他見到秋晚時有幾分意外,眼里的疑惑仿佛在說“怎么又是你?”。接著,他拿出工具,先檢查了繩索懸掛處,記錄上尸體方位、吊繩材質以及系束方法,又測量了繩頭圈數、長度,以及石塊的重量、高度等。潘寧據此推斷,其結論與秋晚所說一致——林氏并非借助這塊石頭撐腳。 之后,仵作讓人將尸體解下來,地上鋪著草席,他準備就地尸檢。 趙河作為死者丈夫,自告奮勇上前幫忙。他方才之所以十分懼怕,一是他本就心虛,認為林氏自縊是他威脅所致,二是出于對死人的畏懼。如今縣尊大人既稱林氏并非自縊,那就是與他無關,他的膽子自然也大起來,便琢磨著能否在縣尊大人跟前挽回些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