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越聊越僵，縮在枕頭邊補覺的青丘實在聽不下去了，從毛巾里鉆出來抖了抖毛，“小夏，你也不用這么生氣。要知道妖族的行為準則與你們人族是不一樣的?！?/br>
    明夏，“……”

    “你不能要求信奉著‘弱rou強食’規則長大的妖怪跟你講什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松青這個做法，要是按照我們的標準來說就很正常了，沒什么問題啊?！鼻嗲鹂纯此汕?，再看看他，“在我們妖族，是不能隨意相信別人的?！?/br>
    明夏，“……”

    聽上去好像真的沒什么問題。

    “妖誰也不信，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腦子?！鼻嗲鹪诒粏紊峡蓯郯蛇蟮貋砘乇嫩Q，說出的話卻冷的能掉冰碴，“隨便相信別人的家伙，被吃掉也沒人會說什么?！?/br>
    明夏在心里替他補足了后半句話：誰讓你傻呢。

    青丘老氣橫秋的總結，“所以說，松青來跟你道歉，這個舉動已經是受了人類行為模式的影響了。為什么老城區明明是平民居住區，外面還要有一個圈呢。因為妖族就是這么不可信任的種族啊?！?/br>
    松青，“……”

    這破鳥特么的是在夸他，還是在損他？

    青丘歪著頭看看明顯呆滯的明夏，殘忍的補充了一句，“對妖怪來說，你弱、你傻、你隨便就相信別人……那對不起了，活該你被吃掉。本來，人類在最初就是作為妖怪的口糧被創造出來的啊?！?/br>
    明夏，“……”

    青丘走過去拿翅膀拍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的說：“孩子，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殘酷?！?/br>
    忍無可忍的明夏一把捏住了它的脖子，“你閉嘴吧，你個理科廢柴！還口口聲聲說喜歡化學，到現在元素周期表還背不下來。你是人出來了，腦子還留在牢里嗎？！”

    青丘被他晃得直翻白眼，“我怎么了我？我就是怕你鉆牛角尖，出來講講道理，開解開解你。你看你不領情就算了，怎么還能這么暴力呢……”

    “弱rou強食么，你們妖怪不都這樣？誰讓你反抗不了我呢？”明夏不好去痛打松青這個傷員，畢竟人家胳膊上還打著石膏呢。再者，他跟松青的交情也實在沒有要好到互相追責的程度。只好把一腔怒火發泄在跳出來給他補刀的青丘身上，“你剛才說的不就是這個意思？！”

    青丘，“……”

    他能說剛才的話絕對不是這個意思嗎？

    松青看著他們打鬧，眼里浮起一絲苦澀。曾經明夏在面對他的時候，眼睛里也是帶著光的，溫暖明亮，隱含笑意。

    其實在人類當中呆久了，人類的好感與友誼，他也是會憧憬，也想要得到的。但是這些話，現在他也沒臉再說給明夏聽了。

    在妖族漫長的生命中，松青偶爾也會想要交幾個人類的朋友，用他們的方式與之來往。在這種交往之中，有的時候，他甚至會覺得是人是妖也沒那么重要了。這讓他覺得開心——妖族修煉的第一步，不就是為了成為人嗎？

    但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直到某些事情發生，直到他被推到了一個需要憑借本能來選擇的關口時，他那妖族的天性會毫不猶豫的占據上風——對妖族來說，人類這種生物太脆弱。他們早已在漫長的歲月里習慣了不把他們的性命當回事兒。正如青丘所說，人類在最初就是作為妖怪的口糧被創造出來的。

    人類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松青以往是對這句話嗤之以鼻的。但現在，他忽然覺得，說出這句話的那個人一定是個很聰明的人，因為他早早的就把這一切都看透了。

    他曾經以為模糊了的那條人與妖之間的界限，其實是一直存在——至少在他的心里，是一直都存在的。

    松青低著頭走出了病房。他有些茫然的問自己，若他是被隱瞞、被利用的一方，會不會選擇原諒？

    松青想了很久，直到他走出臨時住院部，他也沒有想出一個答案。

    第27章 炸雞

    病房門一關上，青丘就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歪毛從明夏的袖子下面鉆出來了。它一邊低著頭整理自己的羽毛，一邊不大有誠意的安慰明夏，“剛才那些話我就是安慰你才說的，你聽聽就行了，也別太當真?！?/br>
    明夏伸手在它腦門上彈了一下，“哪一句？”

    青丘被他彈的東倒西歪，“就是活該你被吃掉那一句。我就是隨便說說?！?/br>
    明夏沒吭聲。

    “其實從萬妖混戰開始，妖族就開始混進人類社會里生活了，日常生活里也多有來往，就像我，還不是上了人類的私塾，后來還去考功名?！鼻嗲鹄蠚鈾M秋的說：“住的久了，總會有來往，會有交情。是人是妖還有什么重要的？”

    明夏懨懨的向后一靠，“不是總說人妖殊途么?！?/br>
    “話不是這么說的?！鼻嗲鹜嶂X袋，一本正經的給他講道理，“我考秀才試的時候，一條街的鄰居都來我家給我鼓勁兒，街口的老板娘還送我及第粥呢。我的意思是，在人類當中住久了，會覺得人妖之間的區別……就跟你是堯洲人，我是荊州人這樣的區別一樣?！?/br>
    明夏看著它，沒有出聲。

    “人類當中不也有這樣的情況嗎？有的人聲稱不喜歡堯洲人，有的人不喜歡荊州人，有時候相鄰的兩個城市也有彼此接受不了的風俗習慣?！鼻嗲馃o所謂的聳聳小膀子，“人和妖也是這樣啊，有的人不喜歡妖，見了妖就要滅掉。有的妖喜歡人，寧可許以姻緣。宋代不是有個人就娶了妖怪做老婆嗎？人家說他梅妻鶴子，還是一段佳話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