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說到最后,她聲音越來越小,已經羞紅了臉,藏到顧宴懷里了。 她有多久沒和他撒嬌了,是真的真的想他了。 顧宴低垂著眼簾,喉結動了動,便縱有萬般柔情也都掩藏在那一個淡淡的眼神里,那感覺就像是珍藏著一件世所罕見的珍寶,捧也不是,抱也不是,最后只化作一道低低的嘆息。 “傻姑娘……” * 三日如約過去,傍晚,谷內天空染著一道血紅色的朝霞,染透了整整半邊天。微風和緩輕盈,吹得院內柳樹飄飄搖搖。 沈謠靜靜的環顧院子四周,若沒有那輛馬車,那匹馬兒,這合該是一個輕松安寧的傍晚。 陳三坐在門口臺階上,悶哄哄的,整個人如同霜打茄子般,有氣無力的。 他一早就去找顧宴,說好了他們一起去,可他偏就是不讓。 “你跟著我去不是不行,但是你要讓自己實現最大的價值。你保護著的人,比我更有意義?!?/br> 他哥就是這么回絕的,陳三嘆了一口氣,這個理由,他沒法拒絕,也不能拒絕。 他活了大半輩子,沒什么別的追求,唯一的樂趣就是跟在他哥屁股后面混,從軍時做他的副將,卸甲時在他名下的場子里瞎混。 可怎么混都行,因為他知道他一直和顧宴在一起??涩F如今哥有了小夫人,小夫人比哥的性命都重要,哥托付給了他,他便是死都沒法拒絕了。 陳三清楚,子時分別后,他哥生死由天,而他陳三這條命,是屬于憬帝和小夫人的。他無論怎樣,都要護得他們周全。 沈謠從后面環住了顧宴的腰身,聲音壓抑著不舍:“你會回來的,對么?” 顧宴垂眼,大掌握住了她的手,擲地有聲:“謠謠,我這條命都是你給的,我有什么理由敢死呢?” 沈謠戚戚不語。 顧宴嘆了口氣,轉身緊緊抱著她:“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好好照顧自己。一拿到兵符我便立刻回來與你們匯合,等到平定汴京之亂我們就長長久久,生生世世,再也不分開。到那時,我們重新拜堂,絕不委屈了你?!?/br> “拜堂……”沈謠眼眸微微訝著,輕呼出聲。 “傻姑娘?!鳖櫻缛嗔巳嗨陌l頂,聲音有些低?。骸澳慵藿o我的時候我一窮二白,什么都給不了你,這一路還讓你吃了這么多苦,也就你這個小傻子還心甘情愿的跟著我,我怎么舍不得不補償你?!?/br> 沈謠的目光從最初的驚訝漸漸轉為羞赧,她淺淺笑了,隨后費力的踮起腳尖,仰著下巴,在他唇間留下一個淡淡的吻。 細軟,蜻蜓點水一般,微微一點,像是顧宴的錯覺。 然后,沈謠便頭也不回的朝馬車走去了。若細細看,可看見她輕抬胳膊抹眼淚的動作。 沈謠不敢回頭,她怕她猶豫一瞬,就會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顧的不讓顧宴走。 月色如銀,襯托著那抹窈窕的背影越發纖細,顧宴靜靜佇立在原地,眼色深邃,把她溫柔小意,玉軟花柔的模樣深深記在心里。 終究是他虧欠她太多。 銀白色的皓月下,一騎馬匹朝東風疾馳而去,帶著無畏的決絕,又帶著馬車里所有人的信念,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蕭然。 沈謠掀開馬車的紗簾,看著顧宴的背影,直至他完全與夜色相融。她知道,夫君一定會成功的。 第49章 第 49 章 自那日分別后, 陳三一行日夜趕路,到了鎮北軍駐扎的平陵塞旁的小鎮,挑了一間客棧, 就此算是落成了腳。 日夜顛簸, 沈謠胃里泛酸,又接連顛簸,昏昏病了幾日。 阮姑敲門端了晚飯進來, 很簡單樸素的一菜一湯并著一碗白米飯。用料很家常, 但是顏色鮮亮, 看著是用過心的, 客棧小本生意, 粗茶淡飯,吃食自然是比不上從前的。 沈謠拿起筷子, 眼底情緒涌動, 問:“姑姑,這是分開的第幾日了?” 阮姑怔了怔,知道她問的是世子爺, 她想了想:“娘娘,第八日了?!?/br> 哐當??曜勇湓诖赏肷?,發出清脆的聲音, 沈謠眼里的擔心就快藏不住了, 這里到汴京, 腳程快的馬三日即可,她們約定的是十日。 十日后,阿宴帶著兵符回來,號令鎮北大軍,揮師攻打進京。 可是這已經是第八日了,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這風雨欲樓的架勢更是落定了她多日來的牽掛。 沈謠心下酸澀難忍,更是無心吃飯。她又重新坐回榻上,抱著膝蓋,蜷縮著身子,沉靜的眸子靜靜看著窗外。 銀色漫過楹窗,無聲而又淺淺的月華彌漫開來。 屋內,阮姑有心勸她吃飯,可看她的狀態便知不好受,郎君生死未卜,那種食髓無味的感覺定然如鉆心的鋼針一般無孔不入。 她嘆了口氣,草草吃完便端下去了。 這夜,沈謠來回翻身數次,睡得極不安穩。她覺得太陽xue處時不時陣痛,像是有大事兒要發生一樣。 翌日天不亮,她便起床盥洗完畢,靜靜的坐在床邊一角,晨起的風涼,順著楹窗飄散進來,阮姑醒時見沈謠穿戴整齊,嚇了一跳。 “娘娘,您一夜沒睡嗎?” “嗯?!鄙蛑{點頭,語氣輕飄飄的:“睡不著?!?/br> 窗外暗色,云層霧蒙蒙的,天地間氤氳著濕潤的氣息,像是要下雨。 她輕咳了兩聲,阮姑見狀立刻穿鞋下地去煎藥。娘娘這幾日身子垮著,總是咳嗽著也不見好。 沈謠心緒雜亂,撿了見外衫便出了房門,不多時,外面便噼里啪啦下起雨,清晰的雨線順著屋檐落在青石階上,一片瑟瑟。 一樓憬帝和陳三坐在大堂聊天,蘇公公正端著熱水壺沏茶,他見沈謠出來了,臉上笑意:“娘娘,下來坐吧,這有剛燙好的熱茶?!?/br> 大堂里空蕩蕩,雨天沒什么客人,堂倌們也是各玩各的磨洋工,看著幾個熟悉的面龐,沈謠心里反而稍寬松些。 她扶著木把手,從樓上走了下來。 正欲坐穩便聽見外面兩人撐著竹傘走過,便走便說著。 “聽說了么,京城今早死了個人,還是個大人物!” “汴京城那樣大,每天死幾個人都是正常的,或遇強盜,或遇土匪,或尋仇,若是死個人都能挑出來言論一番,怕是說上一整日都不夠的?!?/br> 那人笑著,傘檐下不懷好意的眼特地往客棧里瞄了下,清嗓道:“這可不是尋常人,聽說,是官家的皇子呢?” “皇子?哪個皇子?官家膝下皇子不多,再說這怎么可能?!一朝皇子,雍容尊貴,就輕易的死了?怎么死的?” “聽說是死于謀逆,好像叫顧宴,是個私生子?!?/br> 私生二字一落,沈謠便覺呼吸一滯,她的臉迅速的白了下去,水蔥似的手指緊緊蜷縮在一起,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外面。 她做作勢就欲起身沖到外面與那人理論,陳三頓時跳起來攔住她。 卻見她嬌嫩如玉的小臉慘白的厲害,眼眶紅紅的,似是天上上的雨幕挪到了她的眼里,隱隱要落下淚。 “小夫人,你別信?!标惾曇艉V定,試圖安撫住她:“先不論外面兩個人什么身份。就現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塞上小鎮,怎么就那么湊巧的傳出我哥的消息?一早上就知道了,這會兒才不過一個時辰,你不覺得太過蹊蹺?” 沈謠被他攥著手臂,只覺得心里的疼蔓延到四肢,一雙嬌軟的腿竟是不住的抖著。 她胸膛不住起伏,半晌,漸漸的變得平緩,捏桌子的指尖也從白色變成了正常的rou粉色。 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一字一句問:“萬一是真的?” 陳三舉手:“我拿性命發誓?!?/br> 換句話說,那是他哥,憬帝最優秀出色的兒子,汴京城未來的儲君,怎么可能輕易就死了! 沈謠怔怔的看著他的眼神,慢慢也信了。陳三說的對,夫君怎會就這么輕易死了,這里離汴京有幾天的馬程,怎么可能一大早就傳來消息。 客棧外路過的那兩個人定然不簡單。 與沈謠想到一處的還有坐在一旁的憬帝,他面色低沉,語氣嚴肅:“外面那兩人故意而為,我們的行蹤可能暴露了,這里不宜再留?!?/br> 蘇公公臉色大駭,慌忙站起身,站到憬帝旁:“官家,那事不宜遲咱們趕緊收拾行李吧?!?/br> 憬帝點頭,眉頭緊鎖。 陳三也意識到不妙,他迅速護著憬帝和沈謠:“您們趕緊回二樓打包行李,我去叫馬車,事不宜遲,咱們一刻鐘后集合出發!” 他們的話簡短有力,沒有半分拖泥帶水,聽在沈謠眼里卻如同閻王敲打的喪鐘,在她后邊窮追不舍。 沒一人說眼下危險,可她分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肅殺的氣氛。 沈謠咽下喉間的苦楚,也隨著上樓了。素白柔荑扶在軟木上,猛然無力,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她多希望顧宴下一瞬出現在她眼前,揉著她的發頂告訴她,他來接她回家了。 “啪”一滴guntang的熱淚落在沈謠的鞋面上。 她哽咽了聲,不再去想,上了二樓,朝拐角處走去,阮姑應該已經在收拾行李了。 沈謠走著,便覺肩頸處傳到一陣劇烈的疼痛,那痛處攪著她的腦海,連帶著神經都跟著震顫,隨后她眼前一黑,整個人驀的朝身后倒去。 再醒來時,她覺得頭痛欲裂,眼上覆了一塊布,一片黑暗。她張了張唇,嗓子啞的厲害。 四周晃蕩的很厲害,她應該是在馬車上,架馬的人身份不明??赡苊M客棧把她打昏,蒙上眼睛,綁著手,怎么都不看著是善類。 馬車轔轔之聲不斷,顯然還在疾馳狂奔著。 陌生,恐懼,害怕的情緒一點點將她籠罩。 她身體本能的顫抖無一不在告訴她,她處在危險中。 沈謠心跳的厲害,幾乎到了嗓子眼,她眼淚止不住的留著,不一會兒便將上邊的黑布打濕。 她想逃跑,可手腳皆被反綁著,任憑她一個人是怎么都跳不掉的。 顧宴,顧宴。沈謠蜷縮靠在馬車一角,一遍遍在心里默念著他的名字。 可饒是這樣,她的身子仍然不住的抖著。沈謠哭的眼淚都快干了,也不敢發出聲音,就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反復的損著精神,心氣。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聽了下來,沈謠在黑暗里數著時間,剛剛好兩個時辰。 那人下了馬車后沒了聲音不久后折返,簾子被掀開,隨后沈謠覺察到一股冰涼的氣息,她被那人毫無章法的薅了出去。 外面好似下過雨,空氣中充滿著濕潤的氣息,沈謠被那人拽著胳膊,粗暴的往前領著走。 她被綁著手,眼睛也看不見,時不時會踩進水坑里,一雙軟白的繡鞋濺上大片污水,腳底一片冰涼,潮濕黏膩的感覺不住的順著腳趾往上傳。 過了那片坑洼不平的地,沈謠察覺到她現在走的是六棱石子路。六棱石子,棱角分明,顆顆皆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若是稍有圓鈍便會被啟出換掉。 防滑,名貴,且尋常世家貴族是不允許的,他們只能用四棱石子,以示尊崇。 因為六棱石子,是皇宮特有,尋常王侯家便是用得起也是不敢用的。 沈謠心里那股不安越來越大,終于沖破變為現實。若沈謠沒猜錯,抓她的人應是顧陽序! 果不其然,耳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嬌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