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偉發動了靈解。

    關于這種靈力特性，君溪僅僅告訴了名字，沒有半句的解釋，但耿偉卻一下子明白它的本質。外表上看他的身體沒有半分變化，但在安娜絲的眼中，耿偉卻像是變成了投影，他的實體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層面上。

    毀滅能量體忠實的工作著，它們按預定路線飛行，并在途中穿過耿偉的身體。但也僅僅是穿過而已，沒有造成半點效果，耿偉無動于衷的表情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六點七米的距離差已經成為過去，耿偉閃到安娜絲身后抓向她的左手。

    明白了。

    我能看到她手背的圖案，并不是我們之間存在著冥冥之中的聯系，僅僅是因為我能看到。給予我力量的靈獸，有著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僅僅是我繼承了這點。

    人要做出行動，會由大腦發出指令，天使和惡魔也是如此，有所區別的是它們的控制中心是心臟。而眼前的少女，現在的一切行動都是由手背上的圖案主導的。

    在與安娜絲的左手接觸的瞬間，耿偉伸向少女的整條手臂都爆成了血霧。

    看穿一切的眼睛、將一切甩在身后的速度、短時間內和物質世界分離的狀態，在巨大的實力差距面前依然顯得過于無力。

    決定性的東西！我需要能和她平等對話的，決定性的東西！

    耿偉剛冒出這個想法，云寒露就做出了回應。

    兩柄靈符刀一前一后旋轉著飛了過來，但它們沒能到達耿偉身邊，而是在無形的毀滅彈幕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云寒露在藍月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五百四十四張，她將剩余的全部靈符都撒了出去，這些符紙漂浮在兩個女人身邊。

    “還不夠，幫我一把?！?/br>
    云寒露話音剛落，藍月已經默契割開了手腕，一團團濃黑的妖魔之血飄到云寒露身前。

    “神為筆，精為咒，靈為紙，血為砂，妖符化形，急急如律令！”

    藍月的血眨眼間變成六百五十三百張黑色妖符，與淡藍色的靈符混雜在一起。云寒露一抬手，千余張符紙緊貼在一起，向堵墻一樣從正面撲向安娜絲。

    九成九的符紙被彈幕攔截，最終突防的僅有二十六張。云寒露下著指令，剩余的符紙擁向一起，化成一柄黑藍交雜的單刀。

    耿偉握住刀柄，凌空閃過幾個能量團后，反手一刀砍中安娜絲的左手背。

    安娜絲的慘叫聲給耿偉的判斷打了滿分，她像極了壞掉的顯示器，從腳到頭閃爍著無限循環的水波紋，身上的色斑也越來越多。

    失控的魔力在附近掀起了死亡風暴，無論什么東西，只要沾染上一點就會徹底湮滅。值得慶幸的是，藍月跑的比能量更快。

    “別…”第一次動容的安娜絲慌亂的后退著，“安會死的?！?/br>
    耿偉不為所動，第二刀插在少女的手背上，雖然刀尖斷了，但少女手背的圖案也多出了兩道細長的裂紋。

    少女的形體像風中搖弋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但失控的能量風暴卻剛好相反，大有席卷全城之勢。

    “和你一起度過的日子，安都記得，只是之前理解不了?！?/br>
    耿偉再一次向前，濃烈的能量團稍稍拖住了他的腳步。

    “現在安能理解了，”少女眼角飄散著的雪花點像極了眼淚，“安真的喜歡那些日子，特別特別的喜歡，求你了，不要讓安死…”

    第三刀落下，黑藍相間的長刀和少女左手背的圖案同時化為了碎片，色斑和雪花點遍布少女的全身，她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靈解狀態下的耿偉面無表情的矗立在逐漸消散的能量風暴中。

    “那些日子，我也特別的喜歡…但這是老師她們舍命爭換來的唯一取勝機會…對不起，我真的輸不起…”

    隨著能量風暴的消逝，所有的魔力攻擊蕩然無存。

    環視著完全看不出城市痕跡的四周，耿偉一句話都說不出。沉默了幾分鐘后，他向云寒露所在的方向走去。

    穿著病人服裝，一只眼睛綁著繃帶的天蝎大刺刺的坐在地上。

    “謝了，老哥?！彼\心的感謝著那頭直立行走的巨大怪物，“要不是你吃掉了流彈，這個城市就要說拜拜啦！”

    看到戰斗完全結束，大到無法測量的兇獸小聲說著“我的心好傷”之類的話緩緩縮小，最后變得僅剩三米左右。

    真名為饕餮的兇獸對著空氣咬了一口，一大塊空間居然被啃了下來，變成一個漆黑的空洞。饕餮晃動著扁扁的尾巴一頭鉆了進去，臨走前探出頭來瞥了天蝎一眼。

    “別自我意識過剩了，人類，我們也需要在這個世界生存。很多事，根本不是為你們做的?！?/br>
    饕餮消失后，被啃掉的空間自行愈合了。

    愣了好幾秒后，天蝎對著饕餮離去的地方豎起了中指：“靠！”

    云寒露在藍月的攙扶下站立著。確定真的風平浪靜后，藍月一松手，任由云寒露摔在地上。

    “想死??？臭女人！”云寒露立刻炸毛了，她摸了摸身上才想起來，符紙全用光了，現在還真沒法跟藍月叫板。

    “嘁?！彼{月轉身就走。

    “喂，等等?！?/br>
    “??？”藍月沒好氣的應了聲。

    云寒露想了想：“不知道為什么，一直看你不爽?！?/br>
    “彼此彼此?！?/br>
    “但還是謝謝了?！?/br>
    “嘁?！彼{月再次邁開步伐，走了十幾步后別扭的舉起右手，似是在告別。

    “喂，名字呢？”云寒露對著她的背影大喊。

    “藍月?！?/br>
    “我叫云寒露?！?/br>
    “哼。果然是名字里帶云字的?！币呀涍h去的藍月神色頗為復雜，“惹人妒忌的蠢女人?！?/br>
    耿偉走了過來，剛要開口，云寒露趕緊做出禁止的手勢。

    “停停停！”她不耐煩的皺著眉，“我最討厭說廢話了，也很討厭聽廢話。我知道你要問什么，首先，我沒事，其次，曉玲也沒事。感謝和道歉之類的屁話也別說了，我根本不想聽。好了，你還有其他事沒？”

    “沒、沒了?！?/br>
    “那滾吧?！?/br>
    “哦?！惫プ吡藥撞接址盗嘶貋?，“老師，你就沒有想問的嗎？比如這件事的起因，我和那個女孩的關系什么的?！?/br>
    云寒露耷拉著臉：“我看起來像是個八卦的女人嗎？”

    “不、不像…好吧，我走了…”

    “喂，等下?！?/br>
    “還有什么事嗎？老師?！?/br>
    “從今天起，就別叫我老師了?！?/br>
    “那我叫什么？師傅？先生？”

    “去死吧！我的意思是你被逐出師門了！”

    “嗯，我知道了…??？什么？”

    “當初錯把你當成白義天將才收你為徒的，誰知道你小子根本不是普通神獸的天將，難怪我的命格會變成那樣，原來是被你壓的啊。你趕緊從我門下滾蛋，所有問題就都over了?！?/br>
    “那老師…那您的問題能解決嗎？”

    “別再叫老師了行嗎？這個詞讓我肝顫！”

    “謝謝你，云姐?！惫ド罹现?，他這個動作整整持續了三分鐘。

    應龍的善后處理做的差不多了之后，便請耿偉去石坤分部喝茶了。沒有隱晦的含義，就是字面意義上的請喝茶，順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一遍，這一過程持續到了早晨五點。

    本來也請了云寒露的，不過她不愿意去，應龍也沒辦法。

    “事情的經過我大致上已經明白了，”穿著病人服的天蝎頂著黑眼圈，“認識很久的女孩竟然是人造惡魔，這點也挺悲催的?！?/br>
    天蝎轉頭去問同樣困的不行的張子奎：“那啥，人造惡魔是什么玩意？”

    “我怎么知道？”張子奎瞪著眼，“你不是說你已經明白了嗎？”

    “我說的是大致明白了，又不是全部！”

    “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币克家苫蟮目粗煨?，“關于人造惡魔，我和崔志林應該提交過完整的報告書，你沒有看過嗎？”

    “呃，今天的月亮真圓，今夜星光璀璨?！碧煨b模作樣的欣賞著天花板。

    耿偉站起身來，椅子腿和地板摩擦的聲音讓屋內的人清醒了不少：“這次事件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無論你們怎么處理，我都不會有怨言?！?/br>
    “看見沒有？”天蝎指著耿偉，“同樣是年輕人，人家就敢于背黑鍋，你們呢？成天就想著推卸責任?！?/br>
    “老大，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為什么要看著我…”張子奎抓了抓頭皮。

    “那個女孩的創造者已經死了吧？”天蝎若有所思。

    “是的，被老師殺了?！闭f完這句話，耿偉才意識到不應該用老師這個稱呼。

    “這樣啊…”天蝎拖著下巴陷入了思考，屋內僅有的幾個人也沒有想說話的，就這么安靜了下去。

    “那個誰…”天蝎指著張子奎的鼻子。

    “老大你不是吧？連我叫什么都不記得了？”

    “怎么會不記得呢？你不就是小劉嗎？”

    “我姓張好不好??？”

    “姓什么都無所謂，去問問那個人怎么樣了?！?/br>
    “什么叫無所謂？”張子奎一愣，隨即將姓氏的問題拋于腦后，“??？那個人？”

    天蝎偷偷指了指耿偉，張子奎意味深長的哦了聲，然后出去打電話了。

    張子奎沒一會就回來了：“還是之前的樣子?！?/br>
    “把她帶過來吧?！?/br>
    “老大你是認真的？”

    “你看我像那種經常亂下命令的人嗎？”

    “像！”張子奎立刻應道，連尹卓思都偷偷點了點頭。

    “這個月獎金還想不想要了？”

    “老大我錯了！”張子奎跑了出去。

    當天蝎提到的人被帶來時，耿偉一下子站了起來，幾十斤重的實木桌差點被掀起來。

    “嗯？？？”安娜絲歪著腦袋使出了必殺技，被拉長到三秒鐘的“嗯”。

    “這什么是回事？”耿偉語無倫次的問，“她不是…”

    “沒死哦?！碧煨堄信d趣的托著下巴，“我們早早就發現她了，做了身體檢查也沒查出異常，當時還以為是個昏倒的路人…可哪個路人能毫發無傷的躺在那種地方？”

    耿偉注意到少女手背上已經沒有圖案了，而她看到自己依然是一臉茫然的樣子，明白無誤的說明這個安娜絲根本不記得自己。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怎么處理，所以，麻煩你這個監護人趕緊把她領走吧。我們這也不是吃白食的地方，總不能白養著一個光吃飯不干活的吧？”

    屋內的人臉色幾乎都變了。

    “老大，你可要考慮清楚！”張子奎就差拍桌子了，“這女孩比核彈還危險！”

    “不要太輕率了，”尹卓思盯著天蝎的側臉，“上面要是追究下來怎么辦？”

    其他人也紛紛反對，支持天蝎的只有一個書生氣十足的青年，他沒有說理由。

    “都發表完看法了吧？”天蝎環視著屋子，“嗯，八人反對，一人同意，還行?！?/br>
    “還行個頭??？”張子奎嘟囔著。

    “其實這個想法，我是剛剛才冒出來的?！卑淹嬷璞奶煨蝗惶ь^看向耿偉，“讓我先提問吧。這個女孩…是不是一點都不記得你了？”

    “是?！?/br>
    “你說你能看到她手背上的圖案，現在呢？”

    “已經看不見了?！?/br>
    “好，她就由你照顧吧，散會！”

    “散會你妹??！”好幾個人都異口同聲的吼道。

    “嘖，真麻煩?！碧煨嗔巳嗝夹?，“首先，應龍沒有能力保護…嘖，我也不繞彎子了，應龍沒有能力囚禁這種級別的生物。子奎說的沒錯，她就好比核彈，如果她再次覺醒，那幾乎等同于核彈在應龍的重要據點爆炸。你們別這么看著我，我也沒辦法，傍晚的戰斗你們也看見了，應龍的尖端戰斗力跟他們不是一個層次的。其次嘛，我認為那女孩手背上的，應該是啟動裝置或者是控制系統之類的東西，如果已經被破壞的話，是不是可以認為人造惡魔已經不存在了呢？”

    “先不討論你的推斷是否正確，就算以你的推論正確作為前提，”張子奎左側的男性用鋼筆敲著桌子，“將造成破壞的罪魁禍首放走實在不合適?！?/br>
    “那你說怎么辦吧？”天蝎一推杯子，“你來出個更合適的主意?！?/br>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天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冷靜？”天蝎嘆著氣，“我的確不太冷靜，可是你知道嗎？我要是一直保持冷靜，就不會混到現在的位置了?！?/br>
    唯一支持天蝎的人，那名書生氣十足的青年突然出聲了。

    “我可以插個嘴嗎？”

    “插哪也不行…”張子奎又嘟囔了起來。

    “我相信天蝎的判斷，向來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她的另一個代號，叫福神?！?/br>
    聽到這句話，張子奎等好幾人都沉默了。

    “福神…”之前的男子思考著，“傳聞中的天蝎擁有神一樣的運氣，她經常會下一些無厘頭和不合理的命令，但匪夷所思的是，這些命令都可以誤打誤撞的完美達成目標，所以被稱為福神?！?/br>
    “什么叫誤打誤撞？什么叫無厘頭的命令？”天蝎抓狂了。

    “相信福神…倒不失為一個有趣的意見?！毕惹暗哪凶颖砬殚]上了眼睛，“請延續你的傳說吧，天蝎?！?/br>
    “我也要修改意見！”

    “怎么把老大的神級運氣忘了，說到底還是這次被搞怕了啊?！?/br>
    “我想也是，這次的命令看似很無厘頭，說不定還有其獨到的地方呢?！?/br>
    “無厘頭你個大頭鬼??！”

    這間吵鬧的辦公室內，耿偉無聲的握住少女的手，他打算一直握下去，哪怕這些人不同意也不會放開手。

    “叫你安娜絲可以嗎？”

    “嗯？”少女歪著頭。

    “我叫耿偉?！?/br>
    “嗯？？”

    “想和我一起生活嗎？”

    預料中的第三種溝通方式沒有出現，少女出人意料的重重點頭，嘴邊掛著甜美的微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