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長樂元君:“取紫色和紅色盒子里的香各兩根?!?/br> 兩人一起來到顏知鳶的房間,將香點燃。 “我會在你的眉心畫一個符印,以保證你在夢中也有清醒的意識。阿鳶,你要記得,夢是窺探內心的一面隱秘之鏡,能照出過去、現在和未來,相互交織,難以割裂。作為夢境的主人,你要盡量地觸摸未來,給我們的占卜提供更準確的答案……同時,也要提防著下桃花詛的敵人給出的干擾。如果出現恐怖的場面,不要忘記夢是由你主宰,想象最讓你安心的人和地點,就可以擺脫恐懼……睡吧!” 淡淡的香味彌漫在房中,顏知鳶感覺精神慢慢地放松。 她想起師父說過,和她命運交織的力量太多,用一般的卜算沒辦法看到未來,只知道她十八歲的時候會有一個很大的劫難。 師父從來都不是輕易服輸的人,一直在嘗試用新的辦法來撥開迷霧……夢境占卜,應該就是師父想出來的辦法之一。 這樣想著,顏知鳶漸漸感覺自己的靈魂飄出體外,能看到師父用食指沾著少量朱砂靠近她。然后,房屋在不停旋轉起來,眼前的一切都漸漸變得模糊,從四面八方涌現出濃霧,伸手不見五指。 一道若隱若現的紅光仿佛在指引著她往前。 顏知鳶發現自己的意識果然如師父說的那樣,是徹底清醒的。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并且能夠思考。 順著紅光向前走,等濃霧散去,她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福壽堂地下的密室。 密室的出入口是關著的,里面僅靠一顆夜明珠來照明,所以光線十分的昏暗。 顏知鳶看到石床上躺著的人直挺挺地坐起來,并沒有睜開眼睛,雙手還像之前一樣放在腹部。緊接著,他好像在慢慢地消除身體躺太久的僵化,腿部關節漸漸能夠活動。 他站起來,海藻般的頭發披散著,一部分垂到地面上。 老太爺長什么樣子呢? 石床上躺著的應該是老太爺,顏知鳶卻看到一張非常奇怪的臉,無數張虛幻的臉重疊在一起,依稀能看出其中一張臉屬于顏承業。 ……好詭異的感覺。 顏知鳶的四肢不能動彈……當他走到面前的時候,連張嘴都變得非常困難,像是有厚重的糖汁黏住嘴唇。 頭發被他撥弄了一下。 “紙鳶,過來我身邊……” 不是知鳶……是紫鳶?還是紫淵?都不對,應該是紙鳶。 我前生的名叫紙鳶,不就是風箏嗎?還有,這聲音非常耳熟。 顏知鳶沒有靠近他,反而猛地退后一步。 因為身體的僵硬差一點摔倒,奇怪的是他并沒有生氣,動作親密的扶住自己,發出一陣悶笑。 顏知鳶立刻就發現,他嘴邊溫雅的笑容都是假的,因為四面墻壁中相繼滲出暗紅的血液,顯露了他內心的不愉。 很快,血水淹至顏知鳶腰間,漫過胸口……呼吸立刻變得困難起來。 再這么下去會被淹死的。 顏知鳶輕咬舌尖,在夢中居然感覺到很真實的疼痛,她張開嘴大喊:“箱生,救命!” 大地震動,巨大的蟒蛇真靈撞毀墻壁,用尾巴卷住顏知鳶沖出密室。 “回涿光山……” 顏知鳶順著蛇尾爬到巨蟒扁平的蛇頭,四周的景物飛快后退,她卻時不時能看到“老太爺”的虛影。 直到箱生載著她來到竹樓,才徹底地擺脫“老太爺”。 二樓屬于她的房間里,陳設和現在有所不同。一住十七年,有很多不需要的東西會移出去,比如嬰兒車,也有添置很多東西,比如梳妝臺。 剛記事的時候,顏知鳶會乖乖地坐在竹籃里面,任由箱生把籃子掛在腦袋上,帶著她滿山林的亂轉。 那是童年最刺激最好玩的游戲。 后來,竹籃子裝不下長大的顏知鳶,箱生還是會帶著籃子出去,然后裝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回來,有時候是一把雜亂的花,有時候是一只血淋淋的鹿,有時候是不知道什么品種的蛋。 箱生帶回來的,個頭最大的一顆蛋和顏知鳶的腦袋差不多。 煮熟后,腥味特別重,她和師父都吃不下,全部進了箱生的肚子。 現實中,箱生不會說話,夢里他也不會說話。 顏知鳶摸了摸有著漂亮花紋的大蛇。 “我們上山!” 一條路走過無數次,夢里又會出現新的變化。顏知鳶發現一條陌生的道路,不應該出現在深山中的寬敞的石子路,兩旁的樹木都有修剪過的痕跡。 一棵掛著松塔的松樹下,有一根漂亮的毛筆,正沾著墨在泥土上書寫。 顏知鳶走過去一看,它寫的是“佩阿”兩個字。 發現有人過來,毛筆并不慌亂,又在地上“唰唰唰”寫了一行字——“這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顏知鳶” “我知道你,你是新來的。你照過鑒真鏡嗎?” 顏知鳶搖頭。 毛筆又寫——“跟我來?!?/br> 鑒真鏡?聽名字就很有意思,不危險的情況下,多探索一下夢境是有好處的。 顏知鳶拍了拍箱生,一人一蛇跟著毛筆來到一個橢圓形的全身鏡旁。 毛筆率先湊近鏡子。 十分尋常的毛筆在鏡中有很大變化,白色的毫毛變得七彩斑斕,極細極軟,像流水一般。很難想象有人能用這樣一支筆書寫,好在它是一支能自己寫字的筆。 輪到顏知鳶和箱生,他們一起走到鏡前。 鏡子里顏知鳶和現實世界中的她沒有差別。不過,她低頭時發現,左手腕光潔白皙,生下來就有的紅色胎記消失不見。 旁邊的箱生也有極大的變化——鏡中的他,頭上有兩個直而短的小角。 視線中的一切事物忽然變得模糊,紅光越來越亮。 顏知鳶睜開眼睛,發現她以側臥的姿勢躺著,懷里抱箱生的尾巴。外面太陽已經高高掛起,叫醒她的是照進床上的陽光。 “箱生,早!” 箱生動了動尾巴作為回應。 一晚上連續不斷的做夢,她感覺有些疲憊,沒什么精神的下樓,夢游般吃完師父準備的早餐。 師徒倆一人拿著一個抱枕坐到軟榻上,她才恢復一點精神,敲了敲腦袋說:“里面還在嗡嗡嗡的作響?!?/br> “我得記下來,夢境占卜的消耗很大?!?/br> 顏知鳶:“……” 果然是拿她當……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好像是“試驗品”。 長樂元君取出一截削尖的炭筆,準備完畢才說:“可以開始了……你應該有三段夢境,分別對應過去、現在、未來,先說說第一段?!?/br> 顏知鳶立刻意識到,雖然是夢境占卜,可在睡著之前,占卜就已經開始了。她忽然想起來,用來煮山楂茶的白蠟燭也是有香味的,估計有安神的作用。 上床前她就已經有些犯困了。 談話也是占卜的一部分,想讓她更加的放松,更容易接受言語的引導。 第一段,是黑暗密室中的“老太爺”。 長樂元君:“描述一下顏瓊林的衣著?!?/br> “他披著白色的斗篷……” 顏知鳶悚然一驚,雞皮疙瘩直往外冒。老太太魂飛魄散之前,曾交代過,她在死亡時遇到過一個身披白色斗篷,看不清臉的男人。 就是因為神秘男人戳心窩子的話,才讓導致她化身厲鬼。 長樂元君又問:“回想一下,顏瓊林重疊的臉有沒有共同的特點嗎?” 夢境中模糊的一些念頭,醒來后遺忘細節,都在師父的引導下,慢慢的回想起來。 顏知鳶斟酌著說:“每一張臉都很俊……” 長樂元君抬手就是一個暴栗。 顏知鳶吐了吐舌頭,覺得特別的冤枉:她又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說的就是事實。 答案不是師父要的,她只能繼續回想。 “……還很年輕。對,那么多的臉重疊,我竟然沒有看到一絲皺紋,皮膚緊致有光澤?!?/br> 長樂元君起了一卦,才慢悠悠地說:“很可惜,你靠歲數小拖死敵人的計劃宣告失敗。按照夢境的預示,他還很年輕,還有綿長的壽命。卦象就更加奇怪——他已經有一百六十幾歲,卻還能夠青春不老。搞不好你老死,他都還活在人世間。桃花詛不解決,你下輩子都得繼續遭罪?!?/br> 顏知鳶:“人類怎么可能一百多歲還不老?!?/br> 長樂元君熱衷養生,也早已有了皺紋。 復雜的惡詛又明顯是人類的手段,不是妖魔鬼怪的專長。 “正常來說是不可以,我知道的能一直維持二十幾歲的容貌不會衰老的方法,一個比一個邪異?!?/br> 對方顯然也不是什么正派的人。 “夢境代表著人無意識的思考,很多你注意到卻遺忘的細節,就藏在夢里。白袍人……我們給神秘人取一個接地氣的外號。 石床上躺著的人披著代表神秘人的白色斗篷,顏瓊林有無數張臉孔——可以理解為,虛假的容顏,也可以理解為看不清臉。 你在夢中將兩個人的特征糅雜在一起,是覺得白袍人和顏瓊林有更深層次的關系?” 白袍人出現的時機太巧,一句話就逼得老太太化身厲鬼。一切只用白袍人善于窺探人心來解釋,遠遠不夠。 他還必須對顏瓊林夫妻倆的一切了如指掌。 顏瓊林尸體莫名消失,疼痛時聽到的如幻覺般的囈語,都是顏知鳶放在心中得不到解答的疑點。 在夢里,她將白袍人和顏瓊林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這代表什么?我上輩子的仇人,頂替我祖父的身份,生下我爹,讓轉世投胎的我喊他爺爺???別慌,這只是一個荒誕無稽的猜想而已。 顏知鳶:“能卜出他的身份嗎?” 長樂元君:“除他的歲數外,關于他的一切都在不斷地變化,有無盡的變數,無法預測。我懷疑他也精通卜算,能干擾我……就和反偵察一個道理。我都有點懷疑,唯一能卜算出的年紀,是他故意透露給我們的?!?/br>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顏知鳶渾身的雞皮疙瘩才剛剛消停,冷汗又從額頭沁出。 兩個人一起分析夢中看到的其他意象,確定沒有更多值得在意的。 “現在”的夢境是和“過去”相連的,顏知鳶讓箱生帶她回山上,一方面因為竹林是最讓她感到安心的地方,一方面也印證現實——她正躺在房間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