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圖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386
唯有身在其中的兩人看得清楚,伴隨雷霆落下的還有一道霜白人影,他手持長戟劈空斬落,勢如破竹般破除重重障礙,硬生生把整座宮樓掏了個大洞。 碎石亂飛,雷光迸濺,御飛虹被一只手臂撈在懷中,暮殘聲劈開了玄冥木,戟尖被葉驚弦雙掌壓住才沒有直入他頭顱。 下一刻,隨著暮殘聲落地時一個旋身,葉驚弦順勢撤手飛退,隔著滿目碎石斷瓦,與他四目相對。 他們的距離并不遠,卻在這一刻如隔天涯。 “為什么不多睡一會兒呢?”葉驚弦長嘆一口氣,“很快就好了?!?/br> 暮殘聲沒有回答,他將御飛虹負在身后,給她加上了一層真元罩護體,這才轉身面對葉驚弦。 “你騙我?!彼穆曇羝届o卻沙啞,“又一次?!?/br> 第一百五十一章毒謀 手掌與枯木相接后,當暮殘聲再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婆娑天,也不在泛水小舟上。 繁花綻放,草木扶疏,入眼一片山清水秀,分明是春日才有的好光景。 一行遠道而來的人馬走在古道上,他們的衣著打扮與舟車構造都與時下不同,無處不顯得粗陋古拙,像是暮殘聲偶然見過的千年前舊物,只是尚未腐朽,正當使用。 是了,琴遺音參與過第一次道魔之戰,他誕生的年份怕要更早。 暮殘聲仿佛變成了一個無形的幽魂,無法出聲,不能干預,只能跟在這些人身邊靜靜地看著。 這些人的口音方言與現在有很大區別,暮殘聲聽了一會兒就覺頭昏腦漲,只得把目光轉向其他,卻見一人正坐在馬車前斫琴。 舊時樂器自不能與后世相比,何況暮殘聲見過心魔的琴,其他再不能入他眼中。不過,這個人看著二十出頭,雖然穿著普通,形貌卻是極好,眉目有些天生的清冷意味,其人如霜似雪。 他合該是高作堂上的世家公子或超凡脫俗的修士,現在卻混跡于粗陋車隊里,專心致志地給一把桐木琴裝好雁足。 “沈郎君,你那寶貝玩意兒可做好了沒?”一個男人高聲喊道,“再過一天,咱們就到浮夢谷地界喲!” 浮夢谷,即為后世的曇谷。暮殘聲反應過來后精神一振,立刻看向那斫琴男子,卻見他恍若未聞,正在從外向內地安上琴弦,每個步驟都精細謹慎,仿佛他懷里其實是心上摯愛的絕世美人。 無奈,暮殘聲只得湊近那些正在談話笑鬧的人,連聽帶猜好一會兒,才算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個斫琴人名喚沈檀,是東滄境一個小型人族部落的少族長,生而知事,善于聲樂和巫醫,在附近一帶頗有名氣,假以時日定能將部落發展壯大。 按照這個年代的風俗,沈檀早已到了娶親生子的年紀,老族長也盼著他成家后交付權力,怎奈何三年前他前往北極境問道,途徑浮夢谷時遇到了一位女子,寤寐思服,不能忘懷。 此番沈檀向族中報備,與順路的商隊搭伴而行,只為去浮夢谷向那女子示愛求親,他素來沉默寡言,便將心事都寫成樂譜,準備在女子面前以琴傳情。 暮殘聲知道自己現在婆娑幻境里,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株玄冥枯木殘留的記憶,他不知該如何離開,只得跟著這些人一路前行,很快到了浮夢谷。 相比千年之后,山谷此時更為繁榮,掌握此方大權的辛氏家族聲名遠揚,族人修行香火道法,祛邪通靈易如反掌,在這一帶堪稱人族榮光,族里兒女可謂金貴,非等閑外人可求得,更別說沈檀所思慕者乃是現任族長之女。 辛氏至今已有三代,現任族長膝下唯一子一女,女兒辛芷才貌雙全,且天賦異稟,能與花草蟲鳥相通,是繼任大巫祝的好苗子;兒子辛見修煉根骨上佳,性情沉穩可靠,將在長大后接手辛氏族長之位。 沈檀的出身配不上辛芷,二者之間也沒有經年積累的情分,可暮殘聲記性極好,十年前曇谷之禍又歷歷在目,他記得身為第四代族長的辛見恰好是辛氏盛極而衰的轉折,一番搜腸刮肚后,終于想起了一點相關線索——辛芷遠嫁。 果然,面對浮夢谷眾人的不屑和取笑,沈檀依舊安之若素,只是請求為辛芷彈奏一首曲子,希望她能一聽心聲,也算不枉此行。 暮殘聲本有些百無聊賴,卻在沈檀撥弦之后驀地瞪大了眼睛。 他對音律算不上精通,架不住跟琴遺音糾纏日久,沈檀所奏之曲雖與琴遺音的《容夭》有所差別,相通之處卻是更多,尤其是同樣包含情感的三重變奏,絕非簡單的相似可以概括。 暮殘聲依稀記得琴遺音說過,《容夭》本是一首無名古曲,流傳到后世中天境才被文人sao客們以桃牌詞擬名,而他在路上看到沈檀調弦試奏,不時在刻有曲譜的木片上做修改,基本可以斷定此人就是《容夭》的原作者。 七弦起,聲笑歇,偌大山谷從未有過如此寂靜的時候,別說是天生五感俱全的人,就連一些靈性非凡的鳥獸都大膽聚來,屏息靜聽天籟,而沈檀獨坐于一樹繁花下撫琴弄弦,直到容色殊絕的女子越眾而出,當著所有人的面卸下法袍外衣,告罪父老親族,愿與沈檀百年結好。 眾人終于從曲聲中回神,聞言便是驚怒交加,場面一時變得混亂,而暮殘聲的目光只死死落在辛芷臉上——眼前這個女子,正是后來被封于曇谷鎮魔井下的那具古尸,亦是琴遺音與明光口中的優曇魔尊。 仗著幻境之利,暮殘聲終于得以仔仔細細地打量她,卻是越看越覺得迷惑失望,辛芷的性情看似溫柔實則剛毅得有些頑固,一旦做下決定便不會再動搖,可她的確是個人族,看不出半點不同尋常。 最終,辛芷還是坐上了沈檀的馬車,跟他一起拜別浮夢谷,往東滄去了。 暮殘聲本欲跟上,耳邊驀地響起一道驚雷之音,仿佛有天罰震怒,沛然之力化成摧枯拉朽的狂風卷向眼前一切,他只覺得身上一沉,如被萬丈大山壓頂,雙膝頓時跪了下去,背脊幾乎要被生生壓碎! 他拼盡全力抬起頭,卻發現凌駕在自己上方的不是山,而是一只比十萬穹山更高大的蝸殼。 這不是暮殘聲第一次看到它,卻是頭一回如此接近,以至于能夠看清蝸殼上每一絲旋紋走向,還有……那個背負蝸殼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