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紀清歌見狀,心情不由也低沉了下來。 但卻就在這兩人相顧無言的時候,不遠處法嚴寺山門中卻轉出一道身影,一眼望見他們便忙不迭的趕了過來—— “小歌兒你怎么來了?”沐青霖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一句出口緊跟著又道:“來的正好,把那小子給我攔下!別讓他跑了!” 呃? 紀清歌這還是頭一次看見她那向來萬事懶得留心的小師叔這么言之于表的一臉急切,再看看裴元鴻,剛剛還滿是蕭瑟意味的神情也在沐青霖現身的同時就變成了摻雜著幾分懊惱的不悅和無奈,紀清歌好奇心頓起,眼看著裴元鴻二話不說就想走,連忙側步攔在他面前。 “裴公子,請留步?!?/br> 裴元鴻的動作沒有紀清歌迅速,被她移步一擋,只能停步,“縣主,紀姑娘,你……” 就這一個耽擱的間隙,沐青霖已是趕到近前,二話不說一把就扣住了裴元鴻的手腕:“跑什么?” “小師叔,裴公子,你們這是?”紀清歌看得一頭霧水。 裴元鴻被沐青霖一把抓住,神情分明不悅之極,奈何他卻根本掙不開沐青霖的鉗制,這個年輕人臉上浮現出了怒色,看上去竟比方才多了一絲人氣。 直到此時,沐青霖才瞥了一眼紀清歌,哼了一聲:“下回記得改口,叫師弟?!?/br> 這下輪到紀清歌瞠目結舌,“師師師師弟?” 呆了一瞬,她終于明白過來,吃驚的抽了口氣:“小師叔,你……你要收徒了?不,慢著,你不是說過你不收徒么?” “遇到笨的自然不收?!便迩嗔睾吡艘宦?,轉頭望向裴元鴻的時候立刻又笑開了花:“不過這個就不錯?!?/br> 沐青霖一臉滿意至極的表情,紀清歌看在眼里心中總覺得怪怪的,她小師叔這一副見了寶的德行,怎么看怎么像只覓食的狐貍看見了蘆花雞似得…… “在下沒有皈依佛道的打算,請真人莫要強人所難?!迸嵩櫛汇迩嗔刈降美卫蔚母緹o法脫身,臉色已經黑成鍋底:“莫非道門還有逼人出家的習慣?” 沐青霖嘖了一聲:“不出家也無妨,拜我為師就行?!?/br> 這頗有幾分無賴的言辭入耳,裴元鴻臉色更黑了幾分,半晌才咬牙呵了一聲:“若在下說不呢?” “沒事?!便迩嗔匦Σ[瞇的呲了呲牙:“一時想不開不要緊,為師有耐心,為師等得起?!?/br> 裴元鴻咬牙看了一眼自己被死死扣住的手腕,冷笑道:“這就是真人的耐心?” 沐青霖頓了頓,頗有幾分不情愿的松了手,裴元鴻毫不拖泥帶水的拂袖而去,甚至連與紀清歌作別都省了。 “小師叔?!?/br> 沐青霖一臉惋惜的盯了一瞬裴元鴻遠去的背影,這才死氣活樣的看向紀清歌:“干嘛?” 紀清歌頓住良久,再開口時話音中已是染上了揶揄:“小師叔,報應呀?!?/br> “哈?” 紀清歌笑吟吟的彎了眉眼:“想當初,一口一個說我沒天賦不準師父收我為徒的時候,小師叔可有想過今日?” “死丫頭!”沐青霖沒好氣的剜了她一眼,冷哼一聲轉身就走:“等著瞧,跑不了他的!” “加油呀,小師叔?!?/br> “死丫頭!” 第245章 被這突如其來的收徒未果的鬧劇給一打岔,直到紀清歌下山上了回程的車駕之后才突然想起來,她好似忘了問小師叔凈和方丈究竟是因何圓寂的…… 紀清歌掀開車簾探頭回望了一眼被粼粼馬車遙遙甩在身后的蒼莽群山,罷了……下次記得再問便是。 此時此刻,紀清歌心神仍然纏繞在沐青霖既然執意要收裴元鴻為徒這件事上。 不過……想起裴元鴻憤然離去時身上多了的那些許人氣,紀清歌覺得這或許也并不是件壞事。 與其讓那個年輕人暮氣沉沉了無生趣,她到寧可多一個師弟。 反正這件事估計裴元鴻也沒什么拒絕的余地。 紀清歌對于裴元鴻的了解并不算多么深刻,但她卻知道自己小師叔是個什么德性。 能叫沐青霖上心的事很少,但只要是他認定了的事,那幾乎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端看這位裴公子究竟能不能扛住她小師叔的死纏爛打了…… “姑娘,是有遇到什么高興的事么?”曼冬動作嫻熟輕巧的斟了一杯茶水遞到紀清歌手邊。 紀清歌抿唇一笑:“這都看出來了?” “比您上山之前看起來輕松許多?!甭蠈嵈鸬?。 紀清歌啜了幾口熱茶,醇香的茶水一路暖暖的熨帖進心口,徐徐透出口氣:“算是聽到個好消息吧?!?/br> 對于裴元鴻來說,若真能跟隨沐青霖這位玄微真人修道的話,應該……不是件壞事吧? 不論如何,比他就此意志消沉要強多了。 適才見到裴元鴻的時候,紀清歌甚至覺得這個死氣沉沉的年輕人是在做棄世的準備。 曼冬望著她的神情,不由也柔和了眉眼:“姑娘開心就好?!?/br> 主仆二人正在閑話,冷不防馬車一晃,停了下來,曼冬立即掀簾問道:“周叔,怎么了?” “有人候在路邊,說是想見姑娘?!?/br> 咦? 紀清歌聽得疑惑,曼冬此時也回身,輕聲道:“姑娘,是……紀家人?!?/br> 紀家? 紀清歌心中一動,“去見見?!?/br> 等扶著曼冬的手下了馬車,抬眼果然前面路邊停著一輛十分樸素的青油布馬車,車前正站著紀文栢紀文雪這一對兄妹。 “文柏見過大……見過縣主?!奔o文栢見到紀清歌,上前兩步沖她行禮,身后紀文雪猶豫了一瞬,也隨著紀文栢低低的福下身去。 “免禮?!奔o清歌忙道,看著這一對兄妹的裝扮和他們身后的車駕,心中似有所悟,問道:“你們這是……” “我與文雪準備啟程回轉淮安?!奔o文栢答道,又沖紀清歌深施一禮:“謝過縣主此前對文雪的援手?!?/br> 紀文栢這一揖十分鄭重其事,直將禮數做全,這才直起身來。 他之前因為皇后千秋宴上鬼方余孽的行刺一事中被牽連入獄,但其實那只算是段銘承見這小子在外邊實在有些驚惶無措自亂陣腳的意思,才將他丟進牢里醒醒腦子。 雖然獄中到底艱難幾分,但也有下令不使人為難他,所以紀文栢在牢里也沒吃什么苦頭,自己單獨被關了一間,又有獄卒看著,其他人犯也不敢欺負他,直至將顏家殘黨一網打盡了之后這才放了他出來。 今日整理了行裝準備帶著紀文雪啟程返鄉之際,他也先去了安國公府,這一次衛家雖然沒有讓他入內相見,卻也不曾有過什么刁難,只令門上家丁告訴他縣主今日去了城外法嚴寺,并不在府中。 紀文栢聽聞,就帶著紀文雪候在城外這條路上靜靜等候。 他在獄中的日子清冷孤寂,卻并不如何難捱,紀文栢也終于從那一朝毀家紆難的沖擊中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做錯的事只怕不止一兩件。 就譬如他輕而易舉就聽信了人言,將紀家偌大一份家業都交與了人手,更還險些讓紀家再與行刺帝王這樣誅九族的大罪扯上關系。 所幸靖王殿下多少看在他同是姓紀的份上,并沒有真的給他扣一個同黨的罪名,只是與之相對的,那些幾乎被他散盡了的家財,靖王也并沒有義務去給他追回。 紀文栢對此倒是出奇的坦然。 早在顏銳暗中與他接觸,想從他手中榨取紀家錢財的時候,紀文栢其實就知道,這件事只怕有詐。 只是那個時候的紀文栢,沒有其他選擇。 他姓紀,身為人子,他不可能在有人找上門來說可以有辦法相救父母的時候搖頭說不。 不是不知道這件事十有八九不是真的,但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真,他都不能拒絕。 禮法不容,他自己也不容。 紀文栢知道,他如果拒絕,今后只怕一生一世都過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所以他干脆想都不想的就點了頭。 散盡家財又何妨? 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是不是值得,又何須旁人評說呢? 紀清歌望著這對兄妹,心中也有幾分感慨,“你們今后可是已經有了打算?” “縣主無需掛心,紀家……”紀文栢話音頓住一瞬才接了下去:“二房三房還在,日后繼續從商也好,還是務農也罷,總歸我和文雪不會無處棲身?!?/br> 口中說著日后,紀文栢到底還是現出了一分落寞來。 他的父母獲罪,紀家長房兒孫三代之內都不可能再走科考一途,而他自懂事起就刻苦攻讀的詩書也……沒了用武之處…… 黯然神色轉瞬就被這少年重新壓回了心底,紀文栢重新掛上了微笑:“文桐還在二房,等我回去之后將他接到身邊撫養,紀家……雖然敗落,但仍有田畝店鋪,今后只要好生經營,安穩度日還是不發愁的?!?/br> “想來縣主也知道,我……不是經商的材料,真要讓我接手父親的路數,對我而言并非好事,到還不如現在這般,也算不太超出我的能力之外?!?/br> 似乎沒料到他能看得如此透徹,紀清歌有些驚訝的望了紀文栢一時,終于點了頭:“你心中有成算就是好事?!?/br> 別看紀文栢現在說得云淡風輕的,紀清歌心里明白,光是他幾乎一手敗光了紀家產業這件事,等他回到淮安之后,就勢必會要面對紀家宗族的興師問罪,二房,三房,旁支等等,曾經的紀家靠著龐然巨獸一般的產業養活了多少人,等著向紀文栢要個說法的就有多少人,又怎么可能會真的就從此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只是……這是紀家之事。 這是紀文栢這個紀家長房長男避不開躲不掉的責任。 這一關,旁人沒法替他度過。 一念及此,紀清歌略一猶豫,到底還是開口道:“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難處,可書信告知與我?!?/br> 紀文栢怔了怔,似乎沒料到紀清歌會出口此語,這個清瘦的少年眼圈一紅,噎住了片刻才答道:“文柏……多謝縣主慈心?!?/br> 紀清歌與這一對紀家兄妹,彼此之間到底還是可說的不多,甚至都還不如裴元鴻能有幾分交淺言深,紀文栢似是也有同感,并沒有再言辭牽扯,規規矩矩的道別之后攜著紀文雪登車而去。 紀家入京之時迤迤邐邐的車隊,無一處不是富貴景象,而現如今離京卻只剩了這兩輛減薄的油布篷車,紀清歌心中不禁也有些感慨,直到回到安國公府進了自己的院子,還沒來及換上家常的衣裙,就被少夫人秦丹珠風風火火的找上了門。 “清歌meimei,你……”秦丹珠望著紀清歌欲言又止,一臉古里古怪的神情,將紀清歌看得不禁狐疑了起來。 “表嫂?” “你……你……”秦丹珠卡住半晌,自己沒頭蒼蠅一樣原地轉了個圈,居然一甩手,“算了!” 轉身又風風火火的走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將紀清歌鬧了個莫名其妙,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就又被衛邑蕭和衛辰修兩人聯袂找了過來。 “妹、meimei!”衛辰修同樣也是欲言又止,憋得臉都漲紅了也沒吭哧出一句完整話來,而衛邑蕭卻笑瞇瞇的只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