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前面…… ……到底是什么樣的危機,能讓她在被眾多高手層層保護的前提下依舊覺得毛骨悚然? 紀清歌很清楚她感知到的是什么。 那是前世她彌留之際時被卷入的那無盡的黑暗。 是死亡的陰影。 她逐漸明顯的異樣段銘承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在他們一行已經逐漸接近地庫盡頭的此刻,就連他也是對這里的異常氣氛感受明確的。 只是這里面既然可能隱匿著人犯,他就沒有理由不前往一探,到底是怎樣的機關或者兇暴的人犯,總要有人處理才是。 休說是飛羽衛這些刀尖上舔血的精銳,就算只是個普通捕快、兵卒,都是不能貪生怕死的。 怕死就在家讀書種地,上了戰場再裹足不前,與逃兵何異? 到底也是段銘承掌管飛羽衛多年,親自帶過的案子不計其數,直面生死危機的時候也不罕見,雖是察覺了此處彌散的無聲殺機,卻沒有像紀清歌那樣心驚,他和他麾下的飛羽衛們畢竟都是習慣了迎難而上。 在生與死的邊緣游走對他們而言已經不算是什么值得吹噓的事情。 但……紀清歌和他們不一樣。 這份不同并非是男子與女流之間膽識的差距,而是……她真的死過。 真正的死去,墜入那永無盡頭的混沌黑暗,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過去與未來,那吞噬一切的混沌會漸漸磨滅魂魄中曾有的一切,最終或許會有著所謂輪回,又或許是化為虛無。 而紀清歌,既沒有重入輪回,也沒有化為混沌虛無,她在記憶被徹底消抹之前就莫名其妙的重活了一世! 但那些死亡的記憶也因此深刻的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除非再次身死魂消,否則要她如何能忘? 紀清歌強忍著心中的不適,緊緊跟在段銘承身后。 隨著步履的延伸,紀清歌周身的寒毛再次炸起,即便是有段銘承的掌心溫度包裹,她的手也已是又是冰冷一片。 終于,她那展開到極限的氣機感應的最外圍返回一絲觸動,紀清歌雙瞳驀然睜大—— 來不及思考,甚至來不及恐懼,紀清歌猛然踏前了一大步,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之前,用自己全身的力氣一把抱住了段銘承瘦削有力的腰身,奮力向一旁推去! 紀清歌這突兀的變故別說是一旁警戒的飛羽衛了,就連段銘承都沒反應過來。 他確實早已全神戒備,但……卻并不是在防備她。 幾乎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原本應該靜靜隱在他身后的少女猛然沖前,一頭撞進了他的懷里,瞬間爆發出的全身力氣險些把段銘承撲倒在地。 饒是他武藝精純下盤極穩,也不由踉蹌了幾步。 這是超出了所有人預料的一撲,包括紀清歌自己。 飛羽衛們不是沒人察覺她的舉動,卻沒有一個人有機會表示什么—— 就在她剛剛全力撲出的同一時間,這座寂靜深廣的地庫之中毫無預兆的爆發了一聲震天的巨響! ——那是超出了所有認預料的一聲霹靂! 紀清歌恍惚間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帶著令人恐懼的熾熱溫度,擦著自己一側的耳廓呼嘯而過。 隨即而來就是震澈了整個心靈的巨響。 根本來不及反應,她整個人就被那巨大的轟鳴聲震得全身一軟,驟然之間失了力道,軟綿綿的趴伏在了段銘承懷里。 接下去映入她眼簾的畫面十分模糊—— 有誰扶住她的雙肩焦急的詢問什么,但她卻根本聽不見對方的話語,只能看到對方不斷開合的雙唇。 又有誰的氣機和腳步聲凌亂的在周圍響起…… 有人怒叱一聲向前掠去…… 又有誰一臉哀慟的撲倒在身邊…… 紀清歌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片刻之后,周遭的聲音才漸漸的入了耳。 “……紀姑娘,紀姑娘!” 段銘承那充滿了焦急和擔憂的語音漸漸在腦海中清晰,紀清歌遲鈍的望過去。 四周明滅不定的亮光之下,段銘承焦急的面容也逐漸在視線中清晰。 “紀姑娘!”段銘承此時也顧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先把她抱到一旁,低頭就看見少女毫無血色的面容,由于驚懼而微微放大的瞳孔漆黑又迷茫,完全沒有焦距的望著他。 耳邊傳來飛羽衛們陸續的回報,適才那一聲驚天霹靂一瞬間震驚了所有人,就在紀清歌拼命推開段銘承的一剎那,原本走在他們身后負責警戒斷后的兩名飛羽衛根本沒來及做出反應,就迎面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再也沒了動靜。 能夠當上飛羽衛的就沒有庸才,就算是只負責后勤醫療的兌組也都是要求必須能夠自保的,而經常跟隨段銘承外出的巽、坎、離三組更是武藝精純,但此時,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的二人卻連閃避都沒來及! “啟稟大人,沒搜到有人?!?/br> “酒桶里有動靜?!?/br> “前方盡頭有一處暗道,足跡還很新鮮!” “傷者是坎組的吳銳和小白……已經……” 隨著紀清歌感知的恢復,四周聲音漸次入耳,直到現在她都還不太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甚至忽略了急速的心跳帶來的不適感,更沒有理會段銘承的呼喚,她正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拼命想要找出危機到底在哪里! 是的,那一聲霹靂爆響并不是危機的全部。 即便此刻那曾觸動她感知的人已經消失無蹤,但死亡的陰影卻沒有一并消失,反而愈加濃烈! 在哪?! 下一瞬間,紀清歌一把推開段銘承,腳下發力的同時,整個人便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沖入了黑暗之中。 第53章 怒火和殺機 “紀姑娘!” 段銘承哪敢真的讓她隨意亂跑,急迫間只說了句:“搜!”就向著紀清歌消失的地方追了過去。 此時此刻,他心中也在迅速做著判斷—— 適才發生的……莫非是雷火彈一類的東西? 但是又怎會有那樣的速度和威力? 江湖中人不是沒有人用雷火彈霹靂彈這類暗器的,雖說殺傷力確實比普通飛鏢要強,但……終究還是看使用者的自身功底。 內力深淺,準頭的拿捏,缺一不可,何況既然是暗器,就必然不是百發百中的。 向高手出手的話,十有八九都會被格擋或避開。 但適才的那一瞬間,他明明已經有全神的戒備,卻連正面而來的軌跡都沒捕捉到…… 如果不是當時紀清歌拼命把他撲開了幾步的話,恐怕他也來不及閃避。 不…… 應該說,他必定來不及閃避。 她救了他的命! 同時段銘承再一次對紀清歌的心法感應能力有了明確的認識。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讓她獨自奔向危險的源頭! 不管前面到底有什么,他都不能坐視不管,任由她去面對! 段銘承還做不到像紀清歌那樣對潛伏的危機有著如此驚人的洞察力,但想要追上她卻是另一碼事。 他的反應并不算遲鈍,紀清歌沖出之后他也不過就是慢了一瞬,連一個剛從身邊跑開的人若是都追不上的話他的身法和廢了又有什么區別? 紀清歌雖然身法同樣也很輕靈迅捷,但她這一次卻并沒有跑多遠。 她此刻右耳還在因那擦過耳畔的巨響轟鳴不止,身后段銘承的呼喚摻雜在耳鳴聲中顯得有幾分模糊不清,紀清歌根本無暇理會,掠過了黑暗中的兩座貨物堆成的小山之后,她突兀的頓住身形。 應該……就在這附近! 四周,到處都是濃墨般的黑暗,她索性閉上了眼睛。 ……在哪? 隨著她的閉目屏息,心中隱約的觸動再一次清晰了起來—— 在一種玄妙的狀態中,紀清歌閉著眼踏前幾步,略一停頓,迅速折向左手的方向。 這里! 睜眼,面前黑暗中模糊矗立著一根高大粗壯的頂木,那一人合抱不住的柱子底部堆疊著幾個并不龐大的木桶。 相較于此處貨倉中存儲的巨型貨山而言,這幾個木桶簡直可以說一句玲瓏,外形與普通園子里常見的石制鼓凳極為相似,大小也相似,卻就在最底部一個小桶的縫隙中,正有一豆極其渺小微弱的火光迅速的向著桶身燃去! 就是這個! 紀清歌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她此刻兩手空空,別說是找水,甚至連帕子都沒來及摸,就蹲身一把將那細弱如螢的火星攥進了掌心! 掌心頓時傳來鉆心的灼痛,紀清歌恍惚間幾乎又回到了前世那片火海,她咬牙用力攥緊拳頭。 段銘承幾乎是前后腳的追到這里,就見紀清歌撲在這一處頂木的底部,拳頭攥得死死的,臉上全是冷汗。 “紀姑娘!” 昏暗的光線讓段銘承一時沒有看清她手中攥著的到底是何物,只握住她雙肩想扶她起來,結果紀清歌死也不肯動。 ——從掌心傳遞的灼痛感還在持續……到底是什么東西?怎得還沒有滅掉? 段銘承拉不起來她,只得也半跪了下來,摸索著抓住她的手腕,這才看清她緊緊攥著的,是一根細細的引繩。 灰突突的顏色與地面幾乎融為一體,一頭通過木桶上的小孔直入內部,另一端就正被她死死攥著。 僅用目測的話,這跟細細的繩索極短,紀清歌攥得緊緊的拳頭幾乎已經緊貼著木桶的外壁,多年查案養成的習慣,讓段銘承并沒有去妄動那幾個木桶,見拉不開她的手,便放松了力道。 “紀姑娘?!彼兄潜鶝龅男∪^,輕拍著她的手背,語音十分輕緩溫和:“松手?!?/br> 紀清歌咬著牙不出聲,片刻之后終于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段銘承再次喚道:“清歌,松手?!?/br> 這一次,紀清歌不再堅持,隨著她拳頭的一點點張開,終于那燒焦了一片的繩頭進入了段銘承的視線。 繩頭末端的火星此刻已經熄滅,但它曾在紀清歌掌中持續頑強的燒灼過,如今原本細嫩白皙的掌心一整片全是燎泡,最貼近繩頭焦黑處的手掌皮膚甚至已經血rou模糊,幾乎與那燒焦的引繩黏連在一起,此刻張開時傷口受到牽扯,疼得她小口小口的直抽氣。 段銘承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趕到的時候并不知道那繩頭是點燃的,只知道這姑娘死攥著不肯放,雖是納悶,卻也心知她此舉不會是無的放矢,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她竟是將燃燒的引繩硬生生用自己的血rou給撲滅了! 火|藥在大夏并不算是罕有的東西,就不提普通常見的煙花爆竹,拿來傷人用的霹靂彈雷火彈這類他也是見過的,雖然此刻尚未將木桶拆封驗證,心中也想到了只怕里面就是類似的東西,不由也是暗自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