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他這一句多嘴,只換來段銘承淡淡的一瞥:“四個月?!?/br> “???” “刷馬廄?!?/br> 歐陽頓時蔫了,耳尖的聽見一旁同僚有人暗笑,沒好氣的飛過去一記眼刀,卻到底不敢再開口。 直接抓人,當然容易,但……段銘承還不信區區一個知府能吃錯了豹子膽,膽敢獨自吞下三十萬兩白銀的軍餉。 雖然‘魚’的供詞確實是指向他,但若是知府身后還有旁人,那動了知府,就等于明擺著告訴其他人事發了,若真讓幕后之人有了準備,說不得又要多費上許多功夫,費事他倒是不怕,只是這種事,能一網打盡就沒道理要給人留下可乘之機。 以及……碼頭夜間搬運的究竟是何物?又是運往了何處?是否與這失蹤的軍餉有關? 段銘承摩挲著扳指沉思良久,一條條指令有條不紊的發了出去,飛羽衛們接了命令各行其是,片刻之后這一處被掩蓋為富貴商人小住的院落里就清凈了下來。 環顧了一下院落四周,段銘承起身,漫不經心的撣了一下衣袖,手中執著一柄名貴的金絲檀木柄的扇子,邁步就往外走,扮成小廝的歐陽愣了愣趕緊跟上。 “頭兒,去哪?” “逛街?!?/br> 白海城是整個大夏唯一對外開放的海港城市,與內地的商業重地不同,此處是海運商船的唯一??扛劭?,也是唯一的集散地。 有了這樣的特質,白海城街頭的景色也與內地城鎮大不相同。 不僅僅商鋪鱗次櫛比,而且隨處可見身著異服的洋人客商,大夏出產的茶葉絲綢和瓷器在此極受歡迎,巨大的利益吸引他們不遠萬里,在海上漂泊數月,也要來到這傳說中遍地黃金的神秘東方。 與胡人不同,此處多見的異族客商多是金發碧眼,cao著蹩腳的大夏語磕磕絆絆的在街邊商鋪中流連忘返,就連歐陽都是頭一次見,一路上心中也是嘖嘖稱奇,但此處的人卻早就已經司空見慣,有人甚至還會幾句洋話,不時在店鋪門口笑著招呼幾句攬客。 段銘承此次扮做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初次出來見見世面小試一下經商手段,這類人家中不差銀錢,富貴長大,初出茅廬,尚未受過什么挫折,正是心高氣傲,一路上搖著扇子挨家商鋪都進去逛一圈,見到有那新奇的物件便毫不吝嗇的買下,出手闊綽,逛了沒多大會子,扮做小廝的歐陽手里就大包小包的抱了一堆東西。 此時,他剛踏進一家鋪子,一抬頭,眼瞳就是一縮。 這間商鋪,竟然是賣刀劍的。 大夏雖然不禁武,但民間的兵器鋪全都是要登記在冊的,而鐵匠鋪這類的地方則根本不準鍛打兵刃,鐮刀斧頭菜刀爬犁這類都可以,刀劍卻不行,而段銘承心中記憶的,白海城內可并沒有登記在冊的兵器鋪才對。 心里盤算著,臉上卻是一副好奇的神色,搖著扇子在鋪子里東看西看,店中的伙計看他穿著富貴,自是不敢怠慢,陪著笑臉說道:“這位爺想看看什么?不是小的夸口,咱這的兵器,那都是一等一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br> 段銘承瞥了伙計一眼,不咸不淡的只哼了一聲,伸手摘下劍架上的一柄長劍,拔|出來看了看就嗤了一聲:“就這,也好叫削鐵如泥?” 說罷,一臉不屑的把劍歸了鞘,扔到伙計懷里。 那伙計接了劍擺回劍架,倒是毫不氣惱,依舊笑著說道:“這些都是樣子貨,給外行瞧個熱鬧的,當然配不上爺,您要好的,請里邊走?!边呎f邊一路引著,把段銘承和歐陽讓進了里間。 “您瞧瞧這把,松紋透體,這可是名家出手的?!?/br> 伙計從柜臺里捧出一柄劍擱在柜臺上,段銘承壓根不上手,看了一眼就搖頭:“不過如此,常見的罷了?!?/br> 一連看了幾把,有長有短,有刀有劍,段銘承始終一副看不上的樣,最后似是懶得再看,一臉無趣狀的叫上歐陽轉身就要走:“走了,這里也沒什么罕見的好玩意兒?!?/br> 這伙計眼見這富貴客人要走,登時有些急了——大夏雖不禁武,但到底會武的人也不多,平常人學點拳腳把式也少有專門買兵刃的,今天一整天店里都還沒開過張,這好容易來了個一看就是有錢的,自然不想輕易放跑一筆生意,當下急忙說道:“爺您要瞧稀罕的咱這也有!” 說著,也不等段銘承應聲,已是急急的轉到柜臺后邊,彎腰從下面取出一個頗大的布包,擱到柜臺上,打開一瞧,里邊竟然是從未見過的兵器形狀。 極細的細劍,彎月一般的彎刀,蛇形的匕首,長柄的重劍,等等異族兵器,不一而足。 段銘承這才饒有興味的停了步,笑道:“這到是有點意思?!?/br> 說著,隨手拿起一把弦月般的彎刀,先抽出鞘看了兩眼,那彎刀雪亮的刀刃上,如同浪濤水波一般,層層繁復細密的紋路,摸上去卻又平整光滑,段銘承這才點頭:“這到確實是不常見?!?/br> 邊說,邊動作生疏的拿在手里揮了兩下,就又一臉嫌棄的搖了頭:“樣兒是稀罕了,卻是不大好使喚?!?/br> 伙計賠笑道:“這些可都是跨了海才過來的稀罕貨,是海外人用的樣式,咱們大夏會使的人不多,一般也都是圖個樣兒,哪里就真能用呢?可您瞧這刃口,這好鋼,可都是絕佳的手藝?!?/br> 話音剛落,段銘承就冷了臉,一把將彎刀扔回了柜上,一旁的歐陽適時的說道:“你這伙計有眼不識泰山,我們公子那可是正經拜師學過武藝的,誰說只買回去圖個擺設?” 伙計心里聽得直撇嘴——瞅您剛才揮那兩下,也瞧不出是個練家子啊。 那邊歐陽還在念叨:“不光是我們公子缺個護身的物件,就連我們家押車的也都缺合手的?!?/br> 說著,還掰著指頭數了數:“怎么也缺個二三十件,你家沒有就算了?!?/br> 二三十的數量,絕對是筆大生意了,光是普通刀劍也得二十兩銀子往上,更何況是罕有的好鋼口?那些越洋過來的花紋鋼,單就是個尺把長的小匕首都得一百兩起步,要真能做成了,他的抽頭都要賺不少。 伙計心里略一思量,到底不忍心就這么放走個肥羊,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問道:“爺您要是要好樣兒又順手的,得過幾天才能有?!?/br> “哦?”段銘承這才來了興致:“何時能有新貨?” 伙計心里合計半晌,咬牙道:“七天后,您再來,準讓您滿意而歸?!?/br> 說著,還怕段銘承不信,又再度壓低了聲道:“保證還是這樣的好花鋼,樣式全按朝廷的來,怎么樣?” ——朝廷制式! 段銘承猛然轉頭,一瞬不瞬的盯住這伙計看了一息,這才展顏一笑:“這還差不多?!?/br> 作者有話要說: 純粹的架空背景,謝絕考據?。?! 有糅雜少許明代航海時期的影子,海外兵器是借了大馬士革花紋鋼的皮,所有全部都是純架空,不要考據! 作者菌拜謝了!作者菌跪謝了!作者菌趴謝了! 第42章 雁翎刀 這一趟逛街,立即讓這間兵器鋪成了飛羽衛嚴密監視的目標之一,但直到約定的七日過完,始終沒發現有什么異常,段銘承也不急躁,七日一過,便如約再次來到了店鋪。 甫一踏入門口,心中就是一動——這里有旁人在! 隱隱約約的,有陌生的氣機。 他不動聲色的瞥了那伙計一眼。 這伙計腳步虛浮,看起來不似是個會武的,但那一抹氣機卻應是習過武,才會試圖想要隱蔽自身,但想來內家功夫并不到家,雖是有意屏息遮掩,卻并沒有遮掩到位,這樣欲隱欲現的,明顯區別于普通人,反倒是容易被高手察覺。 那伙計早就等了多時,見這富貴公子果然如約而至,臉上立即堆了笑,讓到里間之后又是讓座又是上茶,頗為殷勤。 段銘承卻不吃他這套,端起杯子嗅了嗅就一臉嫌棄的擱在了一旁,只說道:“本公子還專程來你這喝茶不成?上次說的,可有貨了?” “有,有?!被镉嬟s忙笑道:“公子您略坐,小的馬上拿給您過目?!?/br> 說罷,一溜煙的向后跑進了院子。 段銘承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的把玩著自己的折扇,實際上集中了耳力始終追著那伙計的腳步。 出了里間之后疾步小跑十五步……東轉……五步……進了東側第三間廂房…… 不過是眨眼之間,這間店鋪后院的大致地形便在段銘承腦海中清晰形成。 片刻,伙計的腳步便再度響起,由遠而近,段銘承收斂神色繼續把玩起了扇子。 “勞客官久等?!被镉嬍掷锉е粋€黑布包裹得十分嚴實的長條布包,一臉自豪的小心打開之后,露出的,是一柄連著鞘的雁翎腰刀—— “客官您瞧瞧,這樣的可還入得了您的眼?”說著,手中輕輕一抽,腰刀出鞘的剎那,室內頓時銀光一閃,段銘承瞇起眼瞳,一臉興味的接了過來。 一把罕見的神兵! 只看那腰刀遍布了刀身的繁復波紋,段銘承就已經可以斷定這把刀確實和之前他看過的西洋兵器同出一源。 但……這把刀卻是大夏的朝廷制式! 上到御林鐵衛,下到公門捕快,包括三軍普遍裝備的,都是同款的雁翎腰刀! 如果不出鞘的話,僅從外觀上根本看不出有絲毫不同之處。 但這把刀卻根本不是朝廷工部督管鍛造的,不論是材質還是工藝都不相同。 這樣的花紋鋼和鍛造工藝,段銘承并不十分陌生,據傳是大洋彼端某國的隱秘工藝,就連在海外也是極品的利器,并不是有錢就買得到的東西,偶有洋商會隨身攜帶一兩把用意防身和炫耀身份,但就連洋商,也罕有人會肯脫手這樣的刀劍,因為他們也是頗費心思才能搞到一兩把充門面。 而就算有洋商貪圖高價肯出讓,也都是西洋那邊慣用的彎刀匕首罷了,又怎么會有大夏這邊的形制? 這樣的兵刃,若是避過朝廷耳目大量流入的話……普通工藝的刀劍對上這樣的兵刃,不啻于是未戰先敗了。 就算是段銘承,此時心中也是駭然,但面上卻絲毫不露,只饒有興味的把玩了一下,問道:“這倒是合用了,可怎的就這一把?” 此言一出,那伙計便知道這富家公子果然是看中了,只嘿嘿一笑:“這不是先給客官您看個貨色嘛,要是您瞧中了,就下個定錢,隨您要多少,再過幾日,保管一件不少給您交貨,客官您覺得呢?” 段銘承聞言頓時不耐煩起來,眼風冷冷的掃了那伙計一眼:“已經讓本公子干等了多日,怎的又要等?” 伙計趕忙賠笑:“客官您別惱,這東西可不像旁個,哪里能說有就有呢?雖說幾十把還湊的出,只是這個……”他壓低了音量:“多少有點犯忌諱,您這是要的不多,自家玩玩沒什么妨礙,要是多了,回頭離了白海城帶去內地,還要小心招了官府的眼兒呢?!?/br> 段銘承聽得一愣,頓時哎呀了一聲,手中刀往柜上一扔,連聲道:“你不說本公子都沒想起來!這要是買了回去,連城都出不去,回頭再叫人查出來,豈不是平白吃場官司?不行不行,不要了?!?/br> 口中說著不要了,面上神色卻分明有幾分可惜,想了想又重新拿回刀:“就要這一把吧,就算是查驗,遠行路人攜帶個防身兵刃想來也還不算犯禁?!?/br> 那伙計見他這般說心里直后悔自己干嘛要提犯禁一句,這眼看一筆大生意就要泡湯,忙不迭的說道:“客官您放心,咱們白海這邊包您順利出城絕不會被刁難就是了?!?/br> 段銘承疑惑的瞟他一眼:“怎么說?” “嘿,客官您不知道,咱這鋪子本來就是有路子的,不然焉能有這樣亮眼的好貨色?”這伙計提起自家店鋪,顯然十分自得,臉上不經意間就帶了一分傲色:“巡城的官兵那和咱可都是一家人,看見是咱鋪子里出的貨,自然是不會刁難的?!?/br> 一句說完又賠了笑:“白海城里小的包您不會有事,但是回去內地之后遇到查驗的關卡,您就得自己想轍了?!?/br> ——好大的口氣! 一個區區店鋪伙計,幾十把朝廷制式的精造兵刃,在他口中竟都不算什么,還能鐵口的保證出城無礙! 段銘承心中計較著,臉上卻不露出,聽了伙計的話,略猶豫了片刻,似是終究舍不得,重新落了座:“若真能如你所說,那到是便利,只是……”他上下打量這伙計一眼:“本公子自用加上押車的護衛還要再往家捎上幾把,加起來也要個三四十把,這算下來也不是一筆小錢了,你家掌柜的人呢?” “這……” 那伙計稍一猶豫,段銘承頓時哼了一聲:“你就一看鋪子的伙計,為了做成生意空口白牙的說上幾句,回頭銀子到手,本公子叫官兵查了,回頭找你你可還認?” 不等伙計說話就又補了一句:“連店都不是你的,你的保證又能值幾個錢?!?/br> 段銘承這話說得雖不怎么好聽,但卻是實情,這樣品質的兵刃,三四十把是個大數目,作為買家,不肯只跟一個伙計交涉再合理不過,尤其段銘承此次扮的還是個外地商客,異地行商總要多加幾分小心,免得遭了人的圈套,這在商場上也是司空見慣的。 是以,看那伙計面露猶豫之色,段銘承直接起了身,只招呼歐陽:“將這一個的銀子付了?!?/br> 言罷,拿著那把雁翎刀邁步就走。 還沒等他腳步踏出里間,果然身后就傳來一道粗獷的人聲:“客人請留步?!?/br> 段銘承似是吃了一驚,面露驚疑的轉頭望去,之間一個身形魁梧的漢子正掀開里間通往后院之間的那道布簾,大踏步的走來,段銘承一皺眉:“閣下是……?” 那漢子嘿了一聲:“我就是掌柜的?!?/br> 段銘承一臉恍然的一抱拳:“不知掌柜的如何稱呼?” “嘿,客人您就叫我馮四就行?!闭f著,又伸手讓座:“客人您別忙,咱們坐下來慢慢說?!?/br> 這漢子一身粗獷氣息,段銘承不著痕跡的將他穿衣舉止盡數看進了眼中,腳步一轉便走了回來:“原來是馮掌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