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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回家后,根栓大病了一場,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整月。 娘親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時刻守在他的身旁。 他是他們的獨子,是他們日夜cao勞的希望。 病得最兇的時候,他高燒不止,嘴里不停地說著胡話。 “神父,神父,神父……” 娘親說,他一遍遍地叫著神父的名字,無論她怎樣安慰他,擦拭他的額頭,都不能阻止他微弱的呼喚。 爹爹說,望著他燒得糊涂的樣子,娘親的淚止不住地流。 “叫你不要學這些神啊主的,你偏不聽?!蹦镉H一邊抹眼淚,一邊嘆道。 一個月來,他昏睡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 所幸根栓身子強健,一個月過去,好了許多,已經能正常生活,只是依然嗜睡。 根栓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身體依然需要康復的時間,還是他迷戀睡夢中那些紛繁的夢。 那日上午,他似睡似醒之間,竟覺得神父來到了他的身邊,為他禱告。 醒來,眼淚沾濕了枕巾,看見爹娘坐在他的床邊,一臉關切地看著他。 爹爹心疼地看著根栓,遲疑片刻,開了口: “根栓啊,剛剛你睡著的時候,神父來了?!?/br> 聽到這話,根栓一下子坐起身來,劇烈的動作讓他猛烈地咳嗽。 看見娘親的眼淚又要往下落,他努力忍住了咳嗽的聲音。 “神父說什么了?”根栓克制著心中的激動,問道。 “神父說,讓我們不用擔心錢的事,他支付了所有的醫藥費和相關費用。他還說,你雖然一時沖動,但本質上還是個聰明的好孩子,前途無量?!?/br> “他又幫你聯系了萃文中學,你病好后就可以入讀?!?/br> 聽到娘親的話,根栓心中五味雜陳。萃文中學是嘉縣數一數二的世俗學校,里面的學生畢業后大多都可以謀得份好工作,或者去上海北平讀大學。 “那我要親自去感謝神父?!备▓远ǖ卣f道。 娘親露出了為難的模樣,“這怕是不行了?!?/br> “為什么?”根栓心中一驚,問道。 “神父已經辭去了神職和教職,明日就會動身乘船南下?!?/br> “什么!” 聽到娘親的話,根栓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就要喘不過氣來,終是憋不住,再次猛烈地咳嗽起來。 神父為什么要離開? 神父是因為他嗎? 難道神父因為他被學校處分了嗎?難道他和神父的事情暴露,學校和教會容不得他? 都怪他一時沖動,是他害得神父丟了教職。 根栓懊悔地低下頭,被子里的手緊緊握拳,任愧疚和悔恨將他淹沒。 根栓的爹娘見他這般,也沒有再說話,只是嘆息一聲,看他躺下,便出去了。 夜間,萬籟俱寂,根栓卻難得地沒了睡意。 他愣愣地看著窗梁外的明月,思緒飄到了過去。 “今天傍晚教國文的張先生來我們rou鋪買rou,我聽他說了根栓學堂的事?!蓖忾g傳來爹爹低沉的聲音。 “張先生可說了什么?” “張先生說,唉,我們家本來是要吃上官司的,結果神父替我們保了下來。神父說是他讓根栓來學堂讀書,如今出了事,他自然難逃其咎。他申請校長免去他的職位,也讓教會開除他的神職,算是給會長一個交代,但他希望學校不再追究根栓的責任。他畢竟是個孩子,年幼無知?!?/br> 說到這里,娘親嘆了一聲。 根栓的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張先生讓我們好好感謝神父,聽說神父為了幫根栓聯系學校,費了不少周折?!钡^續說道。 “可是今天神父來的時候說,明天一大早就會去青衣江搭船南下了呀?!蹦赣H說道。 “要是知道神父幫了我們這么大的忙,今早他來,我肯定把那豬腿rou連著切好的排骨一起給他。都怪你這婆娘,說什么只給排骨就足夠了?!钡f道。 “誒,這怎么能怪我?我早上又不知道神父幫了我們這么大的忙。再說了,我們想給神父排骨,神父都推辭再叁,堅稱不要。還是我們說了好半天,神父才肯收下,還非要給我們銀子?!蹦镉H抱怨道。 “那銀子你可沒收吧?” “當然沒收。神父再堅持,又怎么抵得過我這多年和客人打交道積累的本事,我一說一說,神父就把錢收了回去?!?/br> “你怕是直接把錢塞回到神父的手里吧?!?/br> “我才沒有,我是……” 爹娘的聲音漸漸在根栓的腦海里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為堅定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