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回憶再現(二更)
只是,近日得來的消息,卻讓他心有不安。只覺心緒不寧,似乎和從前的事有關。 云盞抬眼瞧了瞧天邊的霞色,不急著回他的話,幽幽道:“你說,他是該死還是該活呢?” 這句話看似是問,又似乎不是。 男子聞言,偏頭往屋里瞧了瞧,面上現出一片疑色,“今日依您吩咐,藥堂那兒安排了一出。除卻意料之外的人,也沒有發現其他異樣。想必茗風回來之時已向您稟報過了。里面的人,我確實不認識,也未曾見過?!?/br> 對于云盞的吩咐,讓他調查此事,他也有些驚訝,且事關乎他,不得不讓人懷疑其中有何陰謀了。 依照云盞的意思,也并非是要個答案而已。是生是死,云盞心里早有結果。即便是猶豫,也還輪不到他來插手。 “日后,你不必匿著了,跟著茗風,暫且待在京里。如無必要,不得現身。記住了?”云盞如玉的指尖輕侍弄著扶手,上面的花飾紋路雕刻得細膩精致,讓人挪不開眼。 他語氣微抬了抬,淺涼幽轉著吐出二字。眼里泛著一股涼笑。渾身的沉穩之色讓人分辨不出到底哪個才是他。 空氣中凝滯了半響,這兩個字對于兩人來說一點兒也不陌生。 “是?!鄙驐鞴笆謶?。一臉靜色,毫不訝異和猶豫此刻被喚的是何名字。 誰又能想到,當初的他有幸逃過一劫呢? 云盞不去理會沈楓現在是什么心情,如蓮的唇瓣輕輕漾起一抹涼涼的笑,一襲墨黯色的衣衫襯得俊美妖孽的面容帶了幾分幽斂孤涼。 “水深尋魚,實為不智?!痹票K語氣幽涼,齒間伴隨著花香溢出了幾許低低的笑聲,云里霧里,讓人不知所云。 沈楓聽著耳畔傳來笑聲,不禁蹙起了眉頭,眼里帶了半分不解。直到看見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不免覺得有幾絲膽寒之意。 這幾年以來,他還是頭一回看見云盞這樣子,與初見云盞時,那眸中一閃而過的寒意竟有幾分貼切,比起他來更甚。 云盞半瞇著眼睛,轉向屋內依舊在打斗的動靜,神情似乎很是愜意。 “下去吧?!痹票K揮了揮袖,不再瞧他。 待人走后,整座云院在安靜與喧鬧中交替,拉下了天色的帷幕,裊裊娜娜影重重,昏昏碧樹葉墜墜。 天圣的初春總是寒中帶暖,涼風刮過一片又一片碧嫩的枝葉,也不會讓人覺著多么畏寒。 而此刻,遠在他國的宮門內,卻蔓延著數不盡的寒風蕭瑟,暖中帶寒,一遍遍滲過人的骨頭,讓人不禁擁了衾被,瑟縮在宮墻一角。 彼刻順著瑟瑟寒風過去,似乎纔窺得見屹立在南門偏西的威嚴宮殿,被四門包圍著,儼然已成為一個堅固的牢籠,出不去,進不來。 燈火掩映的宮墻內,篩落著紛紛揚揚的飄絮。此刻,一座拱門內,這里有著清幽涼徹的池水,昏暗的光線映射在池內,隨著冷風漸起飄蕩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 一道人影正佇立在圍欄邊,周圍熄了燈火,借著夜色卻不難看出他的模樣。 一頭烏青色的發絲垂落在后背,直至腰間。身后披了一件上好的雪白狐裘,暖和地包裹著孤瘦挺拔的身軀,隔絕了颯颯冷風。 池水漾起的波光打在他清漠如水的俊顏上,入眼而來的驚艷讓人莫名被吸引。眉間略蹙非蹙的沉郁沒有顯得憔悴不堪,反倒添了幾分讓人忍不住憐惜之色。 一張清冷孤漠的臉好像上天雕刻最完美的杰作,平靜如點綴了珠玉星子的眼眸里有著難以掩飾的落寞和憂郁。 他清郁的目光落在微波泛起的水面上,微抿著的薄唇以及渾身的孤寂寥落讓人不由得心疼起來。 那水下的游魚沒有遮蔽之物,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來游去,時不時騰空打個挺,濺起陣陣水花。 “主子,屬下無能,它被毀了……” 途遇高手,弦月被折,屬下被人所傷,未能帶回弦月,急著回來向您回稟,看樣子,弦月已經徹底無法修復了。 毀了…… 毀了…… 耳邊只剩這幾字不斷地盤旋,來回充斥在腦海。碰撞著耳膜生疼,卻又無力阻止。 那水花瑩瑩地發著光亮,一下子與孤郁男子寂寥的眼睛映襯起來,似乎那已經不是水珠,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雨滴,覆下人的頭頂,浸透了回憶…… ** 南雁遷飛,盤旋在湛藍的天空中吹起一道嘹亮的嘶鳴。這里不是大漠邊境,而是遠隔千里流水落花,惜蘭憐玉,秋意闌珊的襄京城。 此時院中,簌簌搖曳的芬芳馥郁,給生機蓬勃的院內之景添了幾分明艷色彩。 “啪啪啪”的聲音傳響在院內,驚飛了停駐在枝葉的鳥雀,霎時間群鳥逃竄不已。 循聲望去,只見院落之內,幾株紫紅色的木槿花正灼灼開放。一紅衣女子正揮舞著赤紅色的長鞭,紅影翻飛,利落干脆,留下道道絢爛的幻影。 鞭子不停地來回揮舞,女子雙眼充滿了光亮,盯著鞭尾劃過的痕跡,清澈的眼里含著一抹堅韌,渾身卻早已香汗淋漓。 “惜兒?!币坏篮寐牭穆曇魪谋澈箜懫?。 女子回頭,正瞧見一個身穿淺青色長衫,肩頭繡了一朵暗金色海棠花圖案的青絕俊美男子立在正開放的嫣紅花瓣旁。眸中含笑,半帶寵溺地望著她。 那喚作惜兒的女子見到他眼睛不由一亮,旋了手中的鞭子塞入腰間。剛邁出步子,可隨即想到什么,又橫了眉毛,故作一臉不悅。抱臂側身不對著他,冷哼一聲。 “謝青含,你來做甚?昨個兒我來你府上你不是不愿見我嗎?”少女面色平靜,含了幾分嗔怒,微沉的語氣中不難見其嬌俏可愛?!八齻償r不住你,你有自知之明就自己出去?!?/br> 她說起這件事,神色不免有些微沉,似是對手底下的人恨鐵不成鋼,全都胳膊肘往外拐。這副少女斤斤計較的模樣與先前揮鞭時的狠勁卻是截然不同。 “好好好,我走便是?!敝x青含滿臉無奈,語氣間也難掩溫柔寵溺之意?!安贿^在我走之前,先看看這東西好不好?” 這下竟有幾分乞憐之氣,似乎有些無辜。他分明年歲也不大,看著比少女年長個一二歲,也比她高出一個頭。對她卻只有無奈順從和愛護。 不待她出聲,謝青含已走到她身前,從身后拿出一件東西,上面裹了一層灰布,是以不知是何物。 謝青含將它遞到她面前,眼里含了幾分希冀,輕柔道:“惜兒,打開看看?” 見女子撇過頭不理他,謝青含也不懊惱,只無奈搖了搖頭,一手拿著東西,一手輕放在她的肩上,輕輕轉過她的身體,認真地說:“惜兒,昨日青含不在府中。去了坍山寺,今早才回來。就是給你帶這個東西的。坍山寺距此甚遠,途徑險地,你若知曉必定跟著一塊兒去。我讓他們瞞著你,不讓你見我,是不愿你為我擔心?!?/br> 少女身子頓了頓,沒有開口??裳壑械牟粣傊缫严У脽o影無蹤。她心知謝青含是不會騙她的,所以對他的解釋即便還有抱怨,但還是知道此事為真,不會無端發火氣怒的。 見謝青含立在一旁,等她回應,神情間滿是不急不躁,很有耐心。 過了半響,女子似才對他這樣的舉動感到滿意了些,抬頭看了看他,一雙清雅的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疲憊之色,女子微抿了抿唇,不說話,又看向他手里的東西。 “這是什么?”少女睜亮了眼,蹙起的眉頭不難見其疑惑之色。一襲紅衣冽冽,眉眼之間的英氣襯得整個人鮮艷奪目了不少,讓一直注視著她的男子不由看得呆愣了起來。 “這是送給你的。今日是你生辰,卻遇邊境戰事,后日便要啟程,我現如今不能陪在你身邊,一切都不可大意?!彼呓砬?,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她,眼里含著一絲擔憂。 經他一提醒,少女原本明亮的眼眸頓時灰暗下來,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慢慢打開。 “這不是……”她眼里含著疑惑,不明白他為何要將這東西拿給她。 謝青含笑看著她,“我知你箭術極好,也喜愛弓箭。所以前些年我便吩咐人去天齊找來玄鐵,由你在潁州城親手將它鍛造,還差最后一點工序時你卻因要事未及時取走。我巡查潭州水患之際順道去了潁州城,在上面弄了些圖式,由潁州的老師傅親自鍛造,昨日派人送到了府上,我便拿去了坍山寺開光。上面的圖案你看看,可喜歡?” 他面目溫雅,堅決沉穩之中又含著一絲柔情,此刻全都傾注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眼里含著笑意,似乎少女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牽扯住他的心。 少女看著自己手里的東西,那是一把泛著黑色光亮的玄弓,弓身極是精致漂亮。最顯眼的莫過于上面精細的紋飾,雕刻的一朵銀色的花,似一只蝴蝶匍匐在上面,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她伸手細細撫摸著上面精致的花紋,面帶笑顏。她才不會信他只是順道過潁州弄這把弓,潭潁二州分隔東西兩端,順道回京也不可能經過各自的地盤。 坍山寺離這兒不過三十里,說遠亦不遠。但因道路崎嶇,剩余二十里只得步行。且寺廟還在半山腰,上去下來皆不容易。 謝青含注視著她,看著她臉上掛著的笑容,嘴角也不由微扯,心里也似融化了冰雪,暖和起來。 他知她是喜歡的。這上面雕刻的是她最喜愛的木槿花,同她名字一樣,圣潔高貴,冷艷妖嬈,似火熾熱。 “這弓弓臂和弓弦較之常弓大了一倍不止,玄鐵也不是凡物,若是用在戰場上,定是一把利器?!迸涌谥袧M是贊賞,手里的弓拿著有些沉重,“青含,這弓叫什么名字?” 她抬頭看向謝青含,眼角彎彎道。 謝青含神色依舊含笑,雙手握住她的肩,指尖輕摩挲著她寸雪的紅衣溫柔地道:“國師說,此弓極戾,尋常人等是無法用的。他取的名字,雖合我意,但總歸不如叫比翼弓來得親切。惜兒你說呢?” 她怎會聽不出他話里的調侃,被他灼灼的目光注視著,臉頰不由有些泛紅。她別開身子,轉移話題道,“你又去找法師了?你們說了什么?他怎么沒在宮里待著?” 說來也奇怪,法師名號在外,各國都要給他幾分面子,他卻還肯留在東陵,屈居一方,指點玄術,觀星辰,行醫道,福澤百姓。此等善心不得不令人敬佩。 “法師在坍山寺替人祈福,坐觀奇門八卦。我也是得巧遇見他?!敝x青含笑道。雙手慢慢往下滑,握住了一雙溫熱的素手,富有磁性而沉穩的聲音低柔說了幾句。 她眉頭微蹙,臉上的紅暈不退反升,甩開他的手,退到一旁別扭訓斥道:“他那是打趣你,你怎么也能當真了?再說這樣紅臉的話,當心我不饒你?!?/br> 看著女子耳畔升起的紅暈,像極了天邊的霞彩,一朵一朵地漂浮著,讓人看得呆了,陷入沉醉,久久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