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張狂(二更)
以慕國公府如今的地位,嫡系小姐許個如意夫君,配與皇親國戚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偏云盞插手了此事,有意為難寧安王,利用權勢將其不喜歡的女子許給了寧安王。 有傳言之,慕府大小姐自小病病懨懨,五癆七傷,柔膚弱體。其貌不揚,時癲時傻,神智不清,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族中之技無一得會,憑其無賴癡癲,隔三差五便打傷幾個親族下人,惡名昭彰,得其廢物二字。是以自慕國公府原夫人去世之后,她便被送往了慕府僻地好生養病。 莫說皇室貴胄,便是尋常子弟也不見得會娶這么個瘋傻無德的丑惡女子回家,更何況是天圣國身份何其尊貴的寧安王。 一時間滿朝沸騰,皆對此事喋喋不休。 卻不知云盞向皇上說了什么,皇上原本猶豫不決的心思也變得堅定起來,勢必要應了這門親事,就連寧安王一派的極力反對也無從勸阻,改變不了他的主意。 連照顧自身都是問題,又何談能打理好一個偌大的王府,輔佐好當朝王爺?也無怪乎寧安王一方勢力極力反對了。 不過,云盞終究是云盞。崧生岳降的身份地位擺在那里,連皇上的意見也可以被他左右,試問還有誰有這個能耐強定兩大家族親事最后卻抽身世外? 他到底是何居心? 慕槿懷揣著心思,送走了絮絮叨叨,收不住話匣子,還把她當心地純良的人看待的秦笑。 也不知以秦笑的性子,是如何安然無恙地在明爭暗斗爾虞我詐,吃人不吐骨頭的天圣京都,還能如此雋永活脫鬧騰不重尊卑地生存下去的。 今日她也沒有再出府的理由,想要將這些事了解得更為清楚,知曉得更為詳盡,還得等到明日去李瑜書府上時才有脫身的機會。 如此一想,她也已有好幾日不清楚東陵那方的行蹤了。她更要盡快出去探一探才是。 待回了屋,將九里香交給恰巧做完手底下活兒的雪香后,慕槿坐在房中沉思迂久,一手輕撈過桌面的杯盞抵在唇間卻遲遲沒有呡下。 這其中是何緣由呢? 慕槿盯著唇邊的茶盞,醞釀著思緒。眉頭漸漸蹙起,卻又很快平復,眼里帶過一絲波光,浮光掠影般銷聲匿跡。 片響,她才起身,去廚房打了水,洗浴一番,換了身干凈衣服,踩著時辰去了云院。 聽說,這相府后山之地,原是僻了塊兒暖池專供云盞沐浴之用的,薈天然之溫熱,集甘泉之福澤。 卻不知因何,云盞不常去洗浴。 不得不說,這相府位置選得真是極佳,臥座京都之左,迎四時暖風,避寒涼酷暑之惡。立于市井又與之隔離,獨僻暖池馬場,地界之闊。 都快趕得上酣春綢月那會兒,閑暇之際她在東陵潁州城修繕筑建的別院了。說來少不得惹人眼紅。 彼時,慕槿已入了云院,四處搜尋一圈卻不見云盞身影,屋外也無人守著。 慕槿自知云盞的話不會作假,到了此處,見四周無人,只余數株碧樹靜靜搖曳在周圍,篩落幾片葉子,一只空蕩蕩的躺椅置在原地,她也未生回去的心思。 云盞讓她此刻來這兒是哪般意思?等了大槩兩盞茶的功夫,也不得見一絲人影。 慕槿內心生疑,莫不是云盞已出府去了,來不及讓人支會她一聲?但心里暗暗揣摩著,總覺得哪里有幾分不對勁。 思酌片刻,慕槿已來到云盞房門前,頭輕在伏門邊,眸色微沉,抬手敲門,“相爺,折香來了,不知相爺有何吩咐?” 里面無人應答。 “相爺?……”慕槿緩緩勾唇,如此反復行止,依舊無人回應。 即便知道情況會有些異樣,但慕槿依然斂了幾分氣息,輕推開了門,步入房內。 正如先前所想,空蕩的房門依舊沒有云盞的人影,慕槿也早就知道里面無人,方才不過是出于試探,好在沒有什么動靜。 屋里有內外兩間房,對于內房,她也只是借上次云盞洗浴之機匆匆瞥了一眼,沒有多加查探。 眼下,慕槿已繞過木質折疊淺浮雕空鏤紅木屏風,鼻尖依舊傳來暗香浮醉的氣息。她腳步輕緩,氣息斂得更為低沉,若非武功高強絕世者難以斷其屋內是否潛入了人。 內屋,確實比外屋更加雅致華貴。青蘿簾賬遮去半榻風光,細風透過半掩的窗柩掬起青簾一角,所見唯檀木引枕安放,被褥整齊疊好,床榻無人。 鏤空古銅鼎置在青龍木螭頭案上,已無煙霧繚繞之氣,可見擺置頗久,人去多時。杯槲硯臺分置螭案兩端,中間用鎮尺壓著幾頁白紙,隱約能瞥見上面黑色的題字。 慕槿微微凝起了秀眉,頗具穩重的眼里閃現一抹疑惑,心里的好奇催使著她緩緩走向那落地的螭案。 繞到案前,慕槿微屈了身,雙目落在最上層的白紙上。這一看,便吸引住了她的眼。 入目而來的不是那力透紙背,時頑時柔,煙霏露結,百兩爛盈的蒼勁字跡,而是呈現在眼前與那斑白的紙頁形成鮮明對比的一目了然的兩個大字——‘東陵’! 大字之下,往右看去,皆是幾排字跡潦草,卻又不失力度的行云流水的小字。 ‘沈楓,字無歸,祖籍東陵荊州,后遷東陵國都襄京,繼祖業。東陵二百一十三年,殘冬歲杪,于逃亡途中受jian人劫殺死去,年十八?!?/br> 字字清晰,力度強勁,行云流水。慕槿一眼覽盡幾行小字,心中不由一駭。 這消息,和她得來的有些出入,沈楓不知生死,下落不明,是以她才有了機會鉆了這空子。 可云盞這里卻寫著清清楚楚。沈楓生平,大致無錯,連他是如何死的都知曉得明明白白。 可云盞這里怎會出現這些與東陵有關的事,莫非,云盞已經調查過她了?知道沈楓已經死了? 慕槿眼角露出一絲疑慮,看著白色紙頁下隱約還有些黑色的墨跡,似乎也是云盞的字跡。 她輕輕移開案桌上的鎮尺,拈著頁紙的一角,慢慢掀開最上層的白紙。慕槿輕抿著唇角,從紙頁下方一角處,隱隱又瞧見了東陵二字??礃幼?,又是與東陵有關的了。 只不過,慕槿沒有快速地掀開一探究竟。因為,在她的腦海里此刻竟有種淺淺無痕的壓迫感,從大腦似藤蔓般地蔓延到了四肢,讓她纖細的手指微微一頓。堅毅的眼里也閃現一抹猶豫之色。 “你在干什么?”背后,冷不防地響起一道低緩沉魅的聲音,讓人聽來毛骨悚然。 慕槿眸光陡然一沉,正要掀開紙頁的手指驀然停住,沒有黑斑的一側臉頰上顯露一股陰寒之色,聽這熟悉的聲音,顯然知道是誰來了。 慕槿緩緩起身,唇邊噙著一抹淺淺的寒笑,繡玉芙蓉,面若幽潭,恍若一朵紫紅色的清明籬,不艷不俗。 待她再轉身,眼中早已一片澄澈,臉上也渾然不見方才的陰寒??吹搅⒃谖輧鹊娜?,慕槿神色不變。 只見云盞早已換下了一貫的赭色云紋袍,著了一身墨黯色雙繡折枝鸞袍,腳踏一雙玄青色軟底鞋,暗添幾股低沉氣勢。 腰間隨意輕系一條墨玉帶,綰好一頭烏青發絲,髻了一支紫鴦花簪子,任由其余散落肩頭,披于胸前。 好不張狂,慕槿心想著。 那半勾的唇微微上揚,在恰好的弧度停下,難掩朱唇攝魄魅惑,亦讓旁人難以觸碰。半瞇的鳳眸流轉著絲絲清灼氣息,眉間輕鎖著亦善亦惡,亦正亦邪的狂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