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鬼煞(二更)
塵封許久的記憶似是被打開,木長寧懷念著過往的種種。慕槿立在一旁,心里劃過幾絲漣漪。 原來,是她。 對于木長寧,她腦袋里還有些印象。 她們之間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那時她的樣子蓬頭垢面,所以沒有看清她完整的臉,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沒想到,她如今來了這兒。 也算是幸免于難,福氣未損。 “戰神也好,災星也罷,她只為百姓,只為東陵而戰斗。不論別人怎么看她,她或許都沒有在意過呢?”慕槿說的是實話,有人奉承,那必有人背地里詆毀。有人真心,也必有人假意。 但她相信,明白的人還是居多,只要知道,她會護著他們安然無恙,免受疾苦就行了。 只不過,她以為自己已經永遠消失在他們心里了,卻沒想,還有人記著。 “正因如此。所以,那些人才會誣陷她,散布她愛上敵國將軍,與敵軍勾結的謠言?!蹦鹃L寧說及此事,依然難以平息心里的憤怒,“那時與潁州相隔的潭州起了水患,波及到周邊的村寨,瘟疫四起。又逢戰亂緊挨著潭州附近,死尸遍地,血水流入河中,染紅了一條河。許多百姓死了孩子,死了妻子,丈夫,老母?!?/br> 這些話,慕槿在軍營也聽到過,只是,當時謝青含在安撫后方百姓,她則用心去對付前方。沒有后顧之憂。 卻沒想,真實的情況竟是比人匯報上來的還要慘烈。而木長寧卻將這一切知曉得清清楚楚,仿佛親眼見證過似的。 難道,當時,他就已收買了她身邊的一些人,將這些半真不實的消息告知她? 如此一想,慕槿莫名覺得心里一涼,從后頸都蔓延著一股涼意。似乎從那時開始,或許更早,她就卷入了別人的陰謀之中。 而她,卻不自知。 這些,木長寧是如何得知的? 而木長寧似是陷入了淡而不察的悲戚之中,自顧說著?!澳菚r候,禍亂不斷。有人將這一切的禍患都推到了她身上。他們說,若不是她放過敵軍,也不會禍水東引,讓他們深陷其中,引發瘟疫。理智之人大有人在,可是,極端的人也有。他們自發建了一支起義的隊伍,帶人摧毀了供奉著她的佛像,毀了她親手帶人建好的貧民避難所。我出去阻攔過??墒?,無人能聽進去。他們已經瘋了……” 已經被小小的瘟疫禍亂,以及血淋淋的河水沖刷了眼,讓心也跟著一起渾濁不堪。 慕槿保持著鎮靜,深吸一口氣,她沒想到,當時小小的潭州附近就已經成了這副樣子。 為什么,沒人告訴她! 看向地上的女子,她平復心里的情緒,緩聲問,“那場戰亂,并非她所放走的敵軍引起的。只是有人狼子野心,在他們走后打了邊境之地的主意。還有,那水患不是已經派人解決了嗎?那些起義的民眾,莫非是……” 她腦海里不禁浮現出過往的事。 “你知道的,看來也不少。都說你癡傻了,我卻從來不覺得?!蹦鹃L寧依舊沒有回頭看她,目光一直落在木像之上。 她的直覺倒是挺準。 慕槿思索著。 “那些人,都是后來威脅她的人。他們憤怒,不甘,憎恨,責怪她為什么不保護好潁州城,為什么不保護好襄京,說她枉為一國公主。若不是他們,她也不會在城門下束手就擒。任人宰割?!蹦鹃L寧繼續說著。 她一想起這些,就會如從前一般,憎恨那些人的無知愚昧。 若是沒有奉安公主在外拼死保家衛國,哪能有他們安生過活的日子? 那時候大義換來卻是違背良心的背叛。那個一直將百姓放諸于心頭的女子,該是有多么傷心欲絕。失望透頂。 紅紗帷幔飄動,如人的心一般,起伏不定。 “我以前的爹娘,不,已經算不得爹娘了。他們喪心病狂,加入了叛軍,最后,他們拿我的命,來換取她的心軟?!蹦鹃L寧說道此處,語氣有些哽咽,“那個被掛在城墻上的我,成了她的絆腳石?!?/br> 自己的爹娘將她掛在城墻,從小便不親厚的人,何來親情可言。 慕槿聞言,驀地心里微震。 原來,她就是當初那個被掛在城墻上,滿身傷痕的女子? 即便她說的是真的,慕槿此刻依舊有些難以置信。若是為了她的恩情,那她大可不必如此。 即便她沒有被人當作人質。她也會輸。 因為,叛者之心,民眾多矣。她就算沒有順手從城墻上救下她,那些人依舊會有其他的手段讓她一敗涂地。 “那時候,他們信謝瑤,以為,以他的能力,能將他們帶離苦海。給他們安穩太平??伤麄儼舶卜€穩了幾十年,就因為小小的動亂,失了良心?!蹦鹃L寧深吐一口氣,緩下心里的氣怒,“我知道另有隱情,是有心人算計圖謀,可他們,萬不該……” 后來她入了宮做了丫鬟,因聯姻一事,宮里無人敢站出來。所以她自動請纓,東陵皇給她安排了名分,讓她有頭有臉地嫁來了國公府。 無人知道,為何她要將自己的姓改為木。 因為這個姓,乃是從沐槿的沐里取的。取這個這個姓,不僅僅是為了惦念而已?;蛟S這樣才更能讓她記住。當年,她的一切,都是誰給的。 而她,也必須記著。 這個仇,一定要報。 慕槿眉頭微擰,看向她沉郁的臉,心里有幾分不是滋味。 百姓有過,她能輕易原諒。那是因為他們太渴望平靜。而那些早有圖謀,煽動民心的人,她是斷然不會原諒。 奪她的國,愚昧她的子民,屠了她的將士,殺了她的親人,毀了她所保護和信仰的一切! 她死,也是不甘愿的。 這件事,她早已查過。其中,蘇瑾茹和這事也脫不了干系,她收買了人,煽風點火,鼓動百姓作惡,聽信謝瑤。 木夫人的家人被蠱惑,也是情有可原。 “你守了這么多年,什么罪都已贖盡了。你該為你自己而活。你的愿望,你的心聲,你就沒有好好想過嗎?”慕槿緊鎖著眉,不論她是生是死,也不愿看到有人為了她將這一切都背負在身上,心上。 那樣的累,累得讓人不敢邁出一步。永遠只能蜷縮在一角,世路繁華,也孤寂得看不見盡頭。 “待我完成該完成的事,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回東陵,好好地看一看?;氐綄m門前,給她磕頭謝罪。好好地祭拜?!蹦鹃L寧語氣微長,看著那栩栩如生的木像,眼里帶了幾絲向往和遺憾?!耙膊恢?,這輩子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了?!?/br> 她做的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或許有個人,勝過她千百倍。痛之,苦之,悲之,戚之。循環往復,最是磨人。 她輕拾起木棰,收回眼眸,輕輕地敲著身前的木魚。 耳邊回響著這道聲音,似乎又讓人陷入了寧靜。 慕槿見勸解無用,多說什么也是無益。只得抬眸看了一眼木像,清唇微抿,懷著一抹復雜心緒出了露荷院。 國公府藏不住的人,也不止她一個。但愿,木夫人能忘記過去,從新開始。 她更應該,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虛無縹緲,茫然若失的贖罪之路。 她,并沒有錯。 錯的,只是人心。 算不過,逃不了。 那便只有…… 絕地反擊。 慕槿走后,一道黑色的人影從木柜后出來,一身黑色的長袍,滾著金邊。臉上戴著一塊銀黑色的面具,只余一雙幽涼的眼,尊貴又魄人。 “你說的,都照做了。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會過問?!蹦鹃L寧道?!爸皇?,你該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做了那么多事,想必,你和她,也有著莫大的關系?!?/br> 她手里的木棰依舊敲打的身前的東西。 “這,只是試探。沒有讓你問那些事,只是不想讓她察覺。我不想讓她知曉我來過這里?!焙谝履凶禹纳?,看著門口的方向,想到方才女子的話,心里劃過幾許深思。 “至于目的,不久之后,便會知曉了?!彼^,看了看木像,被雕刻得惟妙惟肖。唇角也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或許,很快。 “那你……” “鬼煞?!?/br> 話落,人影瞬間便消失不見。 耳畔傳來磁緩而有力的聲音,讓木長寧手里的木棰也從手中脫落,她的目光愣愣地看向那尊木像,被這兩個字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 是,是他…… 竟然是他! ** 慕槿出了木長寧的院子,也沒了要去看慕央的心思。 不過,她一心沉浸在木長寧的故事里,卻忘了探一探從她墻頭過去的那個黑影人。 如今再回去,恐怕也不合適了。 只是,木長寧為何會來國公府? 她被封郡主,卻一心忠于以前的東陵。嫁于天圣國,可以擇才俊青年無數,為妻為主。卻偏偏要入國公府為妾。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慕君淮,也太像是她能看上的樣子。否則又怎會不爭不搶,沒有子嗣,連慕君淮的飲食起居都很少過問。 雖然二十來歲,要身段有身段,要樣貌有樣貌。但府里的幾位夫人,似乎也沒有將她視為眼中釘。 著實費解。 回了屋,青蘿兒等人也都回了院。 “小姐,皇后娘娘的身子有所好轉,差人送來了謝禮,特來答謝小姐。都是些好吃的點心呢?!鼻嗵}兒見她回來,眼里放光,立刻蹭上來,“還有,小姐,您瞧瞧,這衣服都是那方淑云送來的。不日后的宮宴,府里的小姐們都要進宮。她特意撥了府里的銀子,替幾位小姐們做了新衣裳?!?/br> 她見送衣服過來的人沒有半分好臉色,本想說用不著。但又想著這一切還得小姐來決定,所以還是不客氣地收下了。 “就這等貨色,也敢拿到老娘面前來?!倍锾?,挑起衣裳一角,眼里無不是嫌棄?!鞍姿鸵膊灰?,” 她見過的好料子多了去了,這些扔在衣服堆里一抓就是一大把。 再加上她又想起上次做丫鬟穿的衣服,純粹就是別人穿剩下不要的。擠得她難受,干脆將它撕了,穿上自己的衣服。 慕槿掃二人兩眼,又淡淡收回。知道她們心里在誹腹什么。 “行了。這些衣服都拿去燒了。今日我已去緞莊取了衣服,這些自用不著了?!彼戳丝醋郎系囊路?,目光微爍。 青蘿兒見慕槿發話,正合她意。興砰砰地將桌上的衣服抓走,拿去燒了。 “等等?!?/br> 慕槿見她動作,似又想起了什么。 青蘿兒回頭,不解地看向她。 “去打聽一下,那母女三人在打什么算盤?!卑蠢碚f,方淑云可不會如此便宜她。讓人給她送衣服,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