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事畢
見云盞低眸微思,沒有作答。慕槿心下一片了然,等他細細思考。 過了片刻,慕槿才繼續道:“相爺見我身后兩列馬兒,其實分了公母。騎母馬,若急傳公文者,行兵作戰者,途中若無食糧,有了母馬,餓急了便可吃馬奶。作戰時攜雜母馬于其中,一匹或數匹,歇馬不歇人,不失為一計良策。殺馬果腹也可減少些許?!?/br> 慕槿言語肯定,心里早有答案,如今便一口說出了。顯然這是她心知肚明的。 聽此,云盞微暗的眸光也劃過一道幽亮,心里也了然幾分。再次抬眼看向她,目光少了些許冷淡。 “你懂戰術?”他眉毛一挑,這話不是疑問。而是含了半分肯定。 慕槿蹙著眉,否定道:“相爺多慮了。小的只是腸子直,由此想到了作戰之事,極端惡劣條件下,需了解馬兒的習性。若只是盲目訓之,只是治標不治本罷了?!?/br> 頓了頓,再道:“圣人有言,給人以水不如指人以源,授人以才好過授人以財。短短數日,小人難以做到相爺的要求,所以只能授之以法?!?/br> 理由說的恰如其分,慕槿也把彎彎繞繞給揭開了。就不知云盞現在是怎么個想法。 云盞也不詫異,神色倒是變幻了幾許,又掛上了一副幽深莫測的眸色,緩問,“你這是在給自己開脫了?” 訓不好馬兒竟被她扯上了作戰這層干系。 一問一答,順著她的路子,竟也被她給繞了進去,究竟是聰穎過人,還是城府頗深? 聞言,慕槿竟也不否認,點頭承認道:“小人只是想說,不同的馬,有不同的訓法,亦有不同的擅長之人去細訓。術業有專攻,相爺如今指派我這個門外漢把這些馬兒都馴養,我也只能憑口授之,只知其中一二道理。于馴養者,自有能人。相爺何必為難我一介武夫?”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云盞再怎么樣,相信也不會再多加為難她。 云盞倚在椅上,一手輕摩挲著光滑的扶手,眼角輕勾,竟流露出一絲淺笑,含著一抹清魅。 此刻像極了雪巔冰蓮,玉露清姿,一點一點地閃著銀色的淡光,讓人移不開眼。 “說得甚好?!币坏狼辶恋穆曇粼谀介惹胺讲贿h處響起,語氣之中全是贊賞之意。 慕槿抬了眼,向來人望去,眼里閃過一絲驚訝。 可云盞像是知道一般,頭也未回。眸光中流淌的是一片平靜。 這一次,慕槿倒沒有再行禮,眸中存留一絲疑惑??粗畈阶邅淼娜?。 一襲華貴織錦玉渦色羅裳,手執細絲帕絹,妝容典雅,眉眼盡顯細柔成熟風韻。嘴角還含著一絲笑意,眼里流露出一股柔和暖意。 身后還跟著兩個梳寰髻的丫鬟,模樣恭敬。 人已走近,看了坐在倚上一派悠然的云盞,景陽侯夫人面色微變,語氣微抬,“臭小子,起開!見你娘來了也不知道挪一挪地兒,不肖子!” 那語氣,頗像一個怨婦,就差指著他鼻子仰天怒罵了。這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叫他了。 周圍人見此也只是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看見。 一聽這話,慕槿心下便了然,眼里閃過一絲詫異。這個女人竟是云盞的娘親,景陽侯的夫人? 看著這般年輕,實在難以想象她有個這么大的兒子了。只是,云盞看著心思深沉如水,運籌帷幄,怎么到了景陽侯夫人這里畫風就一下子變了? 連帶著周圍壓抑的氣息也不由減輕許多。 云盞聽了訓,面上也無異色,依言起身,給景陽侯夫人讓座,唇角掛著淡淡笑意,清顏粲然。 起了身,云盞便立在慕槿身前,擋了她一半視線。而他正對著景陽侯夫人,身子立得筆直端正。 待坐好,景陽侯夫人清了清嗓子,用絹拭了拭額間沒有的凌亂。然后才抬眼看向規矩站在面前的人,話音微正,“方才你們說的我也都聽見了,小師傅說得很有道理?,F也無須管我,繼續往下說?!?/br> 此刻語氣倒顯得溫和幾分,全然沒有對云盞之時的厲色慍怒。 說? 慕槿眉目微疑,要她說什么? 該說的都已說完了,剩下的也都是云盞的事,不知道他是聽進去了,放過她。還是認定她狡辯,不饒恕她。 靜默良久,此間竟無一人吱聲。 慕槿本微低的頭霎時感覺到一股寒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她眉頭不由淡蹙。 抬了眼,才發現站在身前的云盞微轉了頭,此刻眼角的余光落在她身上,帶著絲絲魅惑冷意。停留一會兒,便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眼神。 只一眼,慕槿便心領神會。 理了理思緒,方才從他身后站出來,模樣恭敬道:“小人在訓馬之時,還頗有一些發現。此事說起來也有夫人一番功勞?!?/br> 景陽侯夫人端坐前方,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詫異。她什么時候竟也有功勞了?心存疑云,不過也沒有出口打斷。 知道前方這兩人眼里心里含著疑惑,慕槿也不猶豫,徑說道:“這馬場內,生有一種草,可緩解馬兒暴躁烈性,味淡澀微苦,性微溫。有寧心安神之效,于馬兒只益無害。喚之伏馬草。若常喂養此物,可緩解其暴烈情緒,不致傷人?!?/br> 景陽侯夫人也點頭贊同,顯然是想到了那日同她一起拔草的事。不由掩嘴一笑,“本夫人當時只是好奇,呵,沒曾想竟還有此妙用!” 云盞見兩人知道此事,也并未感到奇怪。眼里波光流轉,瀲滟清淺。 慕槿微頷首,以示回應?!榜R場此草不多,若所有馬兒食之,只能維持一月。倘若相爺許肯,要常用之,還需另辟田地,種植此草?!?/br> 方才那一眼,慕槿便知這是云盞想要應付景陽侯夫人,才讓她開口轉移話題的。否則,這里連她說話的余地也沒有。 言罷,云盞卻墨眉一挑,抬手止住,淡道:“不必,馬場足闊,以欄分之。草馬用地各半,隔年互換一次,護地養馬,無憂?!?/br> 此話一出,分明是對養馬之事頗有了解的,只是他分明懂其中道理卻要讓她訓馬,這倒令慕槿有些意外疑惑了。 云盞這是同意了她方才所說的話,還是念景陽侯夫人在此,所以找個理由揭過去? 不論哪種,慕槿現下也都沒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