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你這個變態!
Reid的意識飄蕩在黑暗的外太空,沒有重力,只能慢慢往某個方向移動。 漂了很久,被卷進了光的漩渦里,經歷了極致的黑暗,酷寒、高溫,像一片羽毛,飄落在熟悉的床上。 他發現自己變小了,變成了6歲。 父親離開的這一年。 拉斯維加斯的夏天火辣guntang,父親和母親大吵的聲音十分刺耳。 外人眼里體面的律師和大學教授,吵起架來,激烈程度比市井夫婦也不遑多讓。 他熟悉接下來的劇情,父親會以“為他好”的名義離開家。 他知道自己可以找出一百種理由去挽留父親,可所有的理由加起來都抵不過一顆想離開的心。 算了,讓他走吧。 行李箱磕在樓梯角,發出沉悶的聲響,鐵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他沒去說再見,打開水龍頭,嘩啦嘩啦的水聲覆蓋了母親的哭泣聲。 父親離家以后,母親的精神狀態更差了,只好把他送到了學校。 他瘦弱,整個人蜷著縮著,手臂僵硬地落在身體兩側,臉色蒼白,神情謹慎,像是不確定下個耳光來自哪里,但是知道它會來。 他的眼睛也引人注意,美得過分的瞳孔無時不在向他的施虐者示威,他們在里面看不到屈服,而還沒有屈服的人,最令施虐者害怕和厭惡。 他過分的早慧,襯托得他們如此愚蠢,他們當然不肯放過他。 他們不敢去揍小攤販的兒子查理,查理的爸爸會沖校長吼。 他們不會去欺負笨蛋米奇,欺負笨蛋毫無成就感。 他沒有爸爸護持,是最好的施虐對象。 吃飯的時候,他總是最后一個出現在學校餐廳,唯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盤子不會被人吐上口水,叁明治不會被人夾上蟲子的尸體,走路不會被人絆倒。 某個中午,陽光燦爛,由于膝蓋受傷,走路艱難,到了餐廳食物全都賣光了。 “嗨,你好,我叫尤羲陽,你可以叫我YOYO,意思是小尤,可不是悠悠球的意思哦!”她端著餐盤走到了他面前。 Reid呆住,仰頭,流淚。 6歲的身體,39歲的心智,遇到27歲的老婆? 他一直相信自己穿越了時空,現在卻有點不敢確定了,太過美好怎么可能是真的? 也許內森沒說謊,2012年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他為自己織就的美夢。 那,她會不會討厭6歲的自己? 他的上嘴唇因為恐懼撅起,牙齒露出,好像一個緊張的小獵狗。 “嗯,我剛吃了一個漢堡,這個我還沒吃,給你吃?!彼龥_他笑,熟悉的笑容。 把奶酪通心粉推給他:“我在減肥呢?!?/br> 他松了一口氣,狼吞虎咽地吃著,生怕她走掉。 “慢點吃,我不走,我下午要去你們學校圖書館查閱資料?!彼郎匮园矒?。 吃完飯,她把他領到餐廳后面的休息室,從隨身攜帶的雙肩包里,拿出醫藥包,為他處理傷口:“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他們的錯,這是校園暴力,我小時候經歷過,如果你愿意,就讓我幫你,好嗎?” 他用6歲孩子的聲音向她訴說了自己的心事。 她微笑著傾聽,沒有任何評判,沒有試圖取得他的信任,沒有絲毫敷衍和哄騙,從而讓自己在他的生活中占的分量更重要。 過了幾天,她搬到了他家樓下,再次成了他的鄰居。 她陪他讀書,跟他做實驗,教他彈鋼琴,教訓欺負他的人,貼上假胡子扮演“爸爸”陪他踢足球,假裝他“小姨”參加他的家長會。 他忘記了離家的父親,精神狀態不穩定的母親,她撫平了他最隱秘的傷痛。 6歲,7歲,8歲,10歲,14歲,他特招進了高中,她是他最特別的朋友和鄰居。 一天,同學告訴他Alexa·Lisben在體育場后面的房間等他。 他明知道這是個坑,仍然決定往里跳。 不為別的,他想再看一次,她保護他的樣子。 果然,足球隊的人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他綁在了門柱上。 沒過多久,他的女英雄趕到了,一頓拳打腳踢、威逼利誘,把那些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嗯,她打人的樣子真的很帥,說臟話都性感。 到她門口的時候,他穿著帶著她體香和溫度的衣服,笨拙地吻了她。 “你是我老婆?!?/br> 她的表情非常精彩。 他在不同的平行宇宙里,或者說在不同的夢里,彌補了現實中無法彌補的遺憾:童年互相治愈,青少年的怦然心動,成年后的轟轟烈烈,第一次動情,第一次zuoai,第一次koujiao,第一次勃起,第一次擁抱…… 愛她如此神奇,像第一次、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多年后,他進入了FBI,抓了很多有精神障礙的連環殺手,他發自內心的理解他們,因為差一點他就變成了他們。 是愛拯救了他,給了他一份特殊的禮物,這也是唯一能拯救他這類人的東西,它來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回到2019年,比想象中容易。 某次執行公務,為了營救人質,他的頸部中了一槍,昏迷不醒。 醒來后發現自己回到了2019年的重癥監護室,最愛的人,正趴在床邊呼喚他。 “Reid,我好想你,醫生說你顱內有異物,取出以后,可能會損傷神經元,你可能會失憶,可能會一直睡下去……”她在哭。 Reid抬起胳膊,大腦混亂,自動飆出一句話:“紅酒菲力牛排,百香果檸檬蝦,蒜香黃油法棍?!?/br> YOYO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嚯”地站起往外跑,很快又沖回來,又哭又笑:“Reid,Reid,是你嗎?你在說話?紅酒菲力牛排,百香果檸檬蝦,蒜香黃油法棍?什么意思?摩斯密碼?反切碼?” Reid伸出手,她趕緊把臉靠過去:“我想給你做這些,你瘦了?!?/br> 她把臉埋在他的手心里痛哭。 他昏迷大半年,她一直憋著沒哭。 現在終于可以痛快哭一場。 醫生隨后檢查了一通,也說不清楚他清醒的原因。 當天下午,戴安娜和BAU的人也都聞訊趕到了醫院,Reid心里滿滿的感激,跨過罪孽越過生死,回過頭來,他們還在這里,從未改變。 第二天,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他的病房。 “水野千草?” YOYO嘆口氣:“我來說吧,水野是我的朋友,她原名叫栗原雪奈,7年前,我們追查圣心福利院販賣兒童案的時候,她被人燒傷,整了容,聲帶也變了,所以剛開始我沒認出她來?!?/br> Reid心里一動,圣心福利院?2012年? “她在時間旅行愛好者俱樂部里認識了內森,發現他要對付我們,就留在了他身邊,內森把我誑到脫衣舞俱樂部,想給我做腦白質切除手術,是她救了我,也是她把你的地址發給了艾米莉,才能及時把你救回來?!?/br> Reid胸口有點堵:“那,酒吧那叁個人……” “不是她殺的,是內森指使別人殺的,目的是栽贓給我,栗原有他聯絡殺手的證據,已經交給了艾米莉,她核實過了,除了這些,內森還殺過7個妓女,11個時間旅行的試驗者。殺妓女是因為他父親跟妓女鬼混拋棄了他和mama,五年前他mama患上阿爾茲海默癥去世了,就成了他殺人的觸發點?!?/br> Reid默然半響,問起圣心福利院的事。 YOYO解釋:“我從中國剛到美國的時候,結交了很多街頭的小朋友,發現圣心福利院在販賣人口,虐殺兒童,后來收集到證據以后,案子進入到了FBI,孩子們被救了出來,福利院也查封了,但幕后始作俑者,卻逃過了法律制裁?!?/br> 圣心福利院后山那堆無名無姓的尸骨,橫亙在YOYO心里,所以,她耿耿于懷,不惜傾家蕩產去建立陽光福利院。 Reid想起那晚路上遇到的小女孩,問:“被救的孩子當中,有沒有一個叫切瑞的小女孩?” “有啊,你怎么知道切瑞?她今年剛考上斯坦福大學,是陽光的志愿者,但是,你怎么會認識她?” 他避而未答,說:“啊,寶貝,我有點餓了,你去幫我買貝蒂太太的甜甜圈好嗎?” YOYO點點頭,她知道他想跟栗原單獨談談。 YOYO走后,Reid和栗原雪奈尷尬了好一會兒,Reid才開了口:“你那天是不是給我下了藥?” 栗原點點頭。 那夜,她在酒吧遇上他,他獨自一人,對著照片上的人發呆。 她湊過去,才發現他們愛著同一個人。 聽他叫著她的名字進入自己的身體,栗原覺得很快樂,就像在垃圾桶里撿到干凈的牛排一樣快樂。 在他的呻吟聲中,她感覺自己變成了YOYO,得到了YOYO。 Reid心里五味雜陳,這女人是他的情敵,又和他有過肌膚之親,救過他,算計過他,他說不清對她是恨還是同情? 其實,比起內森對YOYO的不擇手段,栗原對他愛屋及烏式的回護,難能可貴多了。 “那天,我跟內森到了堪薩斯州塞奇威克縣的巖島別墅,看到他的時間機器后,他就把我打暈了,所以我一直不能確認,我到底有沒有穿越?時間旅行機器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時內森把你打暈,在你腦電波里植入了芯片,利用光遺傳技術,給你編織了一場幻夢,他原本打算給你做記憶替換,完全清楚掉YOYO在你心里的記憶,可是你對YOYO的記憶根深蒂固,根本清楚不掉?!?/br> Reid喃喃道:“記憶很奇特,它既好又壞。它一方面很任性固執,野馬難馴,另一方面則又異常真切可靠,它往往把最重要的人物和事件,把讀到過的和親歷過的完全吞入遺忘的黝黑的淵底,不經強迫隱而不露,只有意志的呼喚才能將它從幽冥中召回?!?/br> “什么?” Reid嘆息:“茨威格說的?!?/br> 栗原有點難過,說:“是的,你愛她的意志太過堅定,他無法消除,就想把你的大腦切下來,放在營養液里面,神經末梢連接在電腦上,由電腦按照程序向你的腦部傳送信息,讓你產生一切還是正常的幻覺……” Reid倒抽一口冷氣:“他要給我做缸中之腦的實驗?那樣對我來說,好像人、物體、天空都還存在,我自己的運動、身體感覺他都可以控制,大腦可以被他輸入、截取記憶,我就會困在無限循環的宿命感世界里,不死不活,像函數遞歸一樣層層迭迭、無窮無盡,噢,天哪,太可怕了,缸中之腦本來就是悖論,他瘋了,真的瘋了?!?/br> 栗原點點頭:“是的,你能清醒本身就是奇跡?!?/br> “叁島由紀夫在《金閣寺》里說,突然蘇醒的記憶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我想我能醒過來,就是因為YOYO給我的這些美好記憶?!?/br> 他再次鄭重表示感謝:“謝謝你通知艾米莉,也謝謝你潛伏在內森身邊,幫我們通風報信?!?/br> 栗原罕見地害羞了:“不,起因在你,是你救了12歲的YOYO,YOYO又救了我,我才能救你,坦白說,潛伏在內森身邊也挺好,還能看到你和YOYOzuoai……” 你這個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