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為什么不能是我?
栗原雪奈只跟一個人講過自己的故事。 在塔克尼克山的時候,同住的女孩們想盡辦法逗她說話。 “跟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吧,栗原?!?/br> 她每天聽她們的故事,早餐祝禱儀式上聽,做手工時聽,活動時聽,臨睡前聽。 快聽吐了。 她們吐出黑色記憶,把腐爛的內臟翻到外邊,讓她們聞起來腥臭無比。 栗原不喜歡這種氣味,她太熟悉這種氣味。 要怎么說起她的故事呢?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內心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填滿釘子,碎玻璃,巖石、木棍、帶血的衛生巾。 比她們任何一個人都腥臭得多。 她跟YOYO一樣,也是個混血兒。 出生在貧窮、暴力,犯罪率全美第一的東圣路易斯,在拖車和爛尾樓里輾轉長大。 爸爸是個臉色蠟黃的小個子日本人,卻學了一副美國做派,喝紅白色的罐裝啤酒,穿臟兮兮的T恤,胸前印著黃色臟話。 清醒時喜歡坐在破沙發里看電視,笑的樣子很奇怪,像內部充斥著巨大的氣流,馬上要爆裂。 她經常祈禱他再用力點,爆炸掉,把心肝脾肺腎里面的毒品炸干凈,變回她五歲以前的爸爸。 可惜大部分時間,他不是吸毒吸得神志不清,就是被人打得昏迷不醒。 8歲那年的平安夜,他死了,死因是吸毒過量。 mama不知去向,她跟尸體待了兩天。 從此她恨透了圣誕節。 mama帶著她搬到了底特律,找了新男友。 那人也是個癮君子,有一輛破舊的拖車,是他精心打造的玩具箱。 于是,她各種傷害都經歷了過:煙燙、鞭打、剃刀、火燒、性虐。 直到現在,拖車里的一切,依然歷歷在目。 布滿污垢的車窗,密不透風的空間,塵埃飛揚,空氣中彌漫著汽油味、爛蘋果味、男人的體臭味。 她用力捶打玻璃,尖叫:“mama,mama,mama?!?/br> mama的新男友臭烘烘的大手扼住她的喉嚨,把所有長條形狀的物體往她的身體深處捅啊,攪啊,試了個遍。 她聽見了自己體內心臟破裂的聲音。 仿佛被一輛大車來回碾壓,骨頭慢慢被碾成了碎末。 mama不會來,沒有人會來,大腦一片空白,剛開始她怕死,到最后,只希望快點死。 他折騰盡興,留下奄奄一息的她在車內,天色轉暗,寒意鉆入車內,她哭到無法呼吸。 后來,在街頭流浪的時候,常見到小孩子哭泣,她們因為累了哭泣,因為餓了哭泣,因為找不到爸爸mama哭泣,因為心愿無法得償哭泣,但都不像拖車內的她那樣,帶著深深的絕望哭泣。 那幾年堪比人間煉獄,除了精神和身體上的疼痛,更可怕的是饑餓。 她第一次殺人就是因為饑餓,當時她13歲。 餓了兩天,翻了一個小時垃圾桶,終于翻出一塊能吃的牛排,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一個流浪漢一把搶過去,她一點也沒猶豫,甚至怕弄臟衣服,還把自己脫得光溜溜的。 然后,她用手里的短刀割破了那人的喉嚨。 鮮血迸濺到嘴里,她伸出舌尖舔了舔,腥咸中帶著一絲甜意,原來人血味道還不錯,比豬血、雞血、狗血好多了。 她殺死的第二個人,是mama的男友。 她做了周詳的計劃,先用慢性毒藥,令他失去了反抗能力,折磨了他半個月,然后把他一把火燒了。 他臨死前詛咒她:“你永遠無法擺脫過去的傷痛,無論走到哪里,你永遠都是那個窮得買不起衛生巾的女孩,永遠是母牛、婊子的女兒,過去會像你的幻覺肢體一樣,永遠跟隨你,沒有人愛你,沒有人!” 她不以為意,她不怕過去,不怕沒人愛。 她只要活著就行。 Reid家里的客房干凈整潔,床邊放著茉莉干花香苞,氣味清新。 床單是柔若無物的真絲材質,微涼,像微風劃過手背的觸感。 栗原雪奈經常思考,跟YOYO的相識到底是宿命還是人為?她愿意相信是宿命。 五個月以前,YOYO偷了飛車幫組織黑色活塞的可卡因,15公斤,市值90萬美元。 黑色活塞老大杰夫·派克在道上發布50萬美金懸賞令。 栗原作為業內有名的賞金獵人自然不會放過賺錢的機會。 她沒有直接下手,暗中跟蹤、觀察了YOYO一段時間,她從不會貿然下手,這是她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 每個人都有弱點,YOYO也不例外。 一個星期內,栗原幫YOYO料理了十五個企圖抓她的散打高手。 她看中的目標,怎么能讓別人搶先呢? 栗原很快找到YOYO的弱點:她那莫名其妙的恐懼,和同情身邊任何人的本事,就是她最大的破綻。 YOYO有一幫街頭朋友,全是小女孩,最大的12歲,最小的五歲。 她租了一層樓,用來安置、照顧她們。 在饑餓到恨不得把身上的皮rou撕扯下來充饑的時光里,栗原總是想象能遇到一個善良親切的阿姨,接她過去同住。 不用再挨凍,不用再挨餓,會有干凈的房間,柔軟的毛巾,陽光曬過的床單,散發著香薰氣味的廁所,噴灑熱水的水龍頭和香氣四溢的廚房。 她靠這樣的想象滋養自己。 只是,太陽落下又升起,哭聲散落又響起,她始終沒等到。 看到YOYO為那些孩子們做的一切,她心里五味雜陳。 命運讓她的幻夢破滅,又讓她見證她的幻夢在別人身上實現的情景,何其殘忍? 為什么不能是我? 看到YOYO和Reid恩愛纏綿,她也是同樣的想法:為什么不能是我? 她從床上坐起來,打開電腦,聯結,終于看到了想要看到的畫面。 她在心里冷笑,天才Spencer Reid竟然沒發現裝在他房間里的針孔攝像頭? 好人最容易騙,她早知道。 那枚硬幣大小的東西,揭開了他們隱私的秘密。 他們還沒開始zuoai,只是在靜靜地凝視彼此,用眼神代替熾熱的親吻。 栗原第一次知道,原來親吻不需要嘴唇,最高的快感不需要肢體接觸。 她也睡過不少人,但從沒有人用那種眼神看過她。 YOYO一邊說著什么,一邊用手輕撫Reid的五官輪廓,細致、緩慢、溫柔。 栗原從未發現過自己的身體能夠如此敏感,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被觸摸的快感在血液里沖刺,涌過額頭,眼睛,睫毛,鼻梁,嘴唇,向下,進入脊髓,心臟,yindao,腳趾尖。 YOYO的指尖滑過Reid的手掌心。 栗原的手心泛起更深的瘙癢感。 YOYO的手指像個舞者,在Reid身體上跳起舞蹈,是炙熱的弗拉明戈,是優美的華爾茲,是虔誠的宗教祭祀舞蹈,是冰上芭蕾。 栗原的yindao曾被錐子、茄子、螺絲刀等等旁人難以想象的尖利東西刺穿過,但從沒有被這樣的手指愛撫過。 那雪白鮮嫩的指尖遍撒火種,火苗燒到栗原眼睛里。 耳邊聽到海浪的聲音,一陣陣陌生的,酥麻的感覺從兩腿之間涌出來。 原來根本不用觸摸,那五根手指就能為一個人帶來高潮。 人生第一次高潮。 她閉目休息片刻,再看屏幕,YOYO已經被Reid剝光,壓在身下。 他吻著YOYO,她身上的傷疤,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頭發。 他們激烈交歡,時而像人,時而像神,時而像獸。 栗原點上摩爾香煙,隨手拿過床頭的水杯放煙灰。 思緒再次漂浮到和YOYO的第一次正面交鋒上。 為了得到50萬賞金,她抓了YOYO收留的女孩——12歲的凱瑟琳,交給杰夫,等著YOYO上門。 果然,當天下午,YOYO單槍匹馬騎著摩托車沖進了杰夫的地下酒吧。 栗原覺得為了別人,自投羅網的YOYO愚蠢至極。 愚蠢的人還有杰夫,這個四十歲的禿頂男人,看似一臉忠厚,實則出爾反爾,用5萬美金就想打發她。 栗原沒走,她倒想看看這個女人有什么本事敢單槍匹馬闖到黑幫巢xue。 結果,YOYO第一句話就讓她失望了。 “對不起,”YOYO取下口罩,把長發捋到一邊肩膀,眼圈泛紅,委屈巴巴看著杰夫,“我不是故意偷你的可卡因,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 杰夫沒反應,嘴巴,眼睛瞪得快飛出來。 手下安東尼推了杰夫兩下,他如夢初醒:“原諒?那可是90萬美金?!?/br> YOYO沖他一笑,拋了個媚眼:“難道我不值90萬嗎?” 杰夫倒吸一口冷氣:“太值了,900萬也值?!?/br> “那,你把凱瑟琳放了好嗎?她還是個孩子,而且她是緩釋犯,腳上有定位器,如果不及時跟警察報到,警察找到這里,你也會有麻煩?!?/br> 杰夫有些猶豫。 “杰夫,不要相信她?!卑矕|尼試圖勸阻色迷心竅的老大。 栗原冷冷地看她表演,以為她有多大本事呢,原來還是美人計。 YOYO語氣放軟,從口袋里掏出一枚碩大的鉆石遞給杰夫:“這枚鉆石,至少值200萬,再加上我這個人,你覺得夠補償你嗎?” 杰夫欣喜若狂,不顧安東尼的阻攔,放了凱瑟琳。 等凱瑟琳報過平安,YOYO不耐煩裝了,對準想和她親熱的杰夫就是一腳,踹得他骨碌碌滾了半米遠。 “臭婊子,我先jian了你,再讓兄弟們都來享用你?!?/br> YOYO往酒吧的桌子上一坐,哼起了英國童謠《唱一首六便士之歌》:“唱一首六便士之歌,袋子里裝滿黑麥;二十四只黑畫眉,被放在派里面烤!當派被剝開,畫眉開始唱歌;那可不是放在國王桌前,十分可口的一餐嗎?國王在帳房數錢;王后在客廳吃蜂蜜面包。女仆在花園曬衣;一只黑畫眉飛來,啄走了她的鼻子?!?/br> 唱完,沖杰夫一笑:“小杰夫,想不想mama?不打個電話問mama是不是平安嗎?” YOYO話說得嬌嗲,笑得陰森:“輪jian我?好啊,我正好失戀缺男人cao呢。不過,你們這些小針頭,加一起都滿足不了我,別臟了我的眼睛?!?/br> “安東尼,廢了她的腿?!?/br> YOYO打量安東尼,盯著他濃密的鼻毛研究了半分鐘。 眼神中帶著惋惜:“安東尼,海軍特戰隊的精英,淪落到為自己仇人賣命,真可惜?!?/br>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