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不是謝夜白，他的名字喚作輕云，他是扶桑之地唯一的琴師。

    她將他帶到無情峰之巔的花園中。

    “前方有一座高塔，喚作’思白塔’，是為了思念謝夜白而建?！敝x鳴鸞為他介紹著高塔，以圖喚起他的記憶。

    “我說了，我不是謝夜白，你要聽我說幾遍才能懂?！陛p云不耐煩道。若不是他的修為低微，懷中之琴也被此女子奪了去，他早就逃之夭夭了。世人尊崇實力，而他只喜歡琴藝。謝鳴鸞修為再高，都讓他喜歡不起來。

    “塔中有你的棺槨?！?/br>
    “我不是謝夜白，我沒死！”輕云一遍又一遍地解釋，而謝鳴鸞卻始終置若罔聞。

    “陪我進去，或許你就想起來了?！?/br>
    “不，我想不起來，我不是他，我不可能想起別人的記憶?！陛p云講得口干舌燥，卻動搖不了謝鳴鸞任何的決心。

    “跟我進去?！彼冀K攥著他的手腕不放，細白的手腕上滿是勒出的紅痕。

    “你能不能聽我講話？你是聾子嗎？”

    回應他的只有無邊的沉默。

    一如往常，是那個啞巴來開門。啞巴個字很高，但面對她的時候，始終弓著身子，往常啞巴都是垂著首，今日卻大著膽子瞥了一眼輕云，而后又飛速地垂首。

    他打開門后，默然地側過身，讓開了路。

    待兩人進入塔之后，啞巴闔上了厚重的門。他的手指微顫，卻立刻攏入袖中。

    輕云聽到身后闔門的聲音，和后面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心中更加煩悶。

    “若是我還是想不起來，你放我走吧?！?/br>
    “你定會想起來?！敝x鳴鸞堅定道。

    “你聽不懂我說話嗎？我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他的聲音回蕩在塔中，余音繞梁。

    謝鳴鸞將他拽倒謝夜白的棺槨前，一手緊攥他的手腕，一手輕撫棺槨，悲戚地道：“他為了救這天下蒼生自爆而死，連遺骸都不曾留下?！?/br>
    輕云一怔，緩慢地拽下眼睛上蒙著的黑布。他是琴師，為了修煉自己的聽覺，便蒙住了眼睛。他看到這個厚重的金絲楠木棺槨，心底沒來由地涌現一陣哀傷。他的目光再落到這個女人的身上，莫名有種親近之感，比他看到名琴的那種感覺還要強烈。

    “你想起來了嗎？”謝鳴鸞轉身問。她瞥見輕云摘下了蒙眼的黑布，略微有些訝然。

    他跟謝夜白長得別無二致，除卻那雙眸子，泛著一抹湖綠的色澤。謝夜白的眸子是黑的，比夜色還要深上一分。

    他的眼尾有著一顆象征陽元仍在的痣，和謝夜白的痣也是一樣的。

    “很悲傷，也很熟悉……”

    “還有呢？”謝鳴鸞追問。

    輕云搖首：“我應該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放我走吧?！?/br>
    “不，你就是。你若不是，為何你會有感覺？”謝鳴鸞盯著他的眸子，想從他眼中看到漣漪，但她只看到一灘靜水。

    “因為你的哀傷，感染了我?！彼狭怂哪抗?。若是他的琴還在，他也許會忍不住彈上一曲鳳求凰。

    就是這個目光……

    謝鳴鸞雙手拽住他的手臂。謝夜白就是用喜歡用這個目光盯著她。

    “師父……”她的眼中盈滿淚水，“這一回，不準再丟下阿鸞?！?/br>
    原來她叫阿鸞啊。

    很好聽的名字。

    他在心底默念著。

    她將他一推，他便倒在地上，清瘦的后背抵住棺槨。

    謝鳴鸞跨坐在他身上，攀住他的頸子。這是她在謝夜白死后，無數次懊悔未做的。她和謝夜白之間，應該再更進一步。比師徒還要親近的關系，便是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