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割rou飼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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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二年,黃巢迫于壓力,調朱溫為同州防御使,令其從富平轉道丹州,進而攻略同州,想要徹底消除關中東部的隱患。 同時下令孟楷為北城節度使,陳兵渭水,加強長安周邊的防御;遣大將尚讓、王重隱接替他們,率領草軍繼續攻擊富平。 針對黃巢的調兵遣將,身在成都的僖宗皇帝同樣做出了一番調整,他敕令拓跋思恭為西城節度使,讓他率領黨項精銳從長安西部攻打都城,為了表示恩重,特賜他國姓,這個黨項族的首領,在中和二年這一年,就改名叫了李思恭了。 李思恭接到敕令,走的時候非常凄慘,得力部將死了大半,四個弟弟死了三個,只有一個驚魂未定的李思諫還跟在他身邊。 同時,唐廷還敕令朱璃為左武衛將軍、單于大都護,行營都統,可就地招募兵馬,期翼他能盡快攻破草軍,收復長安。 來傳敕令的人,正是老熟人鄭畋,也正是因為他,朱璃才官升兩級,現在赫然已是一方三品大員了。 而李孝昌、王重盈也得到了賞賜,不過沒有朱璃提升的那么大而已,畢竟鄭畋對他們的能力和印象俱不佳。 鄭畋雖然被李昌言奪了鳳翔節度使的職位,不過隨后就被朝廷召回,擔任太子少傅,如今已經晉升為當朝司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主管軍務。 朱璃在城中一座酒樓招待了這位大唐忠臣,煩請鄭畋代為進言,他想讓高肅擔任勝州刺史,鄭畋想了想,就答應了,朱璃要的這個地方他有印象,那里是個毗鄰北狄的地方,并非什么富饒的州縣,而且還要時刻防備北狄入寇,坐鎮那里的唐廷大員,大多都會混個挨累不落好的名頭。 送走了鄭畋,朱璃立刻讓史儼負責征兵事宜,在富平不好征,可是鄰近的州縣倒是可以試試,史儼受命,當天就帶人前往坊州。 既然身為行營都統,朱璃自然要負責布防。李思恭走了,富平的防御空出了一塊,經過商議,三人輪流,也就是說,一旦發生戰事,總有一人會在一天之內負責兩面城防的駐守。 朱璃的人馬最少,他麾下的衛士,滿打滿算才五千出頭,若是長期駐守的話,這點兵力肯定不夠消耗的,心中自然十分憂慮,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堅守恐怕不是長久之計了。 “都督,你是為招兵的事情發愁嗎?”周德威看了看,這幾天一直皺著眉頭的朱璃一眼,輕聲問道。 “不然呢,經過那三個家伙搶奪王家娘子一事,在富平肯定沒有人愿意前來應征的,更不要提,還有本地門閥、鄉紳的阻撓了?!敝炝чL嘆一聲,開口道。 “都督,富平的當地人不愿意來,可是富平可不光是有當地人啊?!敝艿峦崾镜?。 “你的意思是招收富平的外地人?!?/br> “都督英明,屬下正有此意,時下盜匪四起,只要是富裕一點的城鎮幾乎都有流民,都督不妨從這些流民身上想辦法?!敝艿峦\懇地建議道。 “流民,不錯,德威,你提醒的太是時候了,我以前怎么就沒想到呢?!敝炝в芍缘刭澚酥艿峦痪?,他自己以前就是流民啊,可是這陣子卻一直沒想到從流民身上想辦法,看來是太鉆牛角尖了。 “我出去看看,軍中你代為打理下?!敝炝Σ坏貒诟赖?。 “諾?!敝艿峦B忙應道。 孟絕海送尉遲槿北歸,現在尚未歸來,史儼又去招兵了,現在朔州軍營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了,朱璃要出去,自然是他頂上,對此,周德威當仁不讓。 朱璃沒有繼續廢話,周德威治軍讓他很放心,而且隨著相處,他對周德威的信任也是與日俱增,愈發信重有加。 帶著十余名牙兵,朱璃騎著一字板肋玉麒麟就出了大營,在路上,他讓牙兵打探清楚流民聚集的地方,就直奔目的地而去。 亂世之中,最可憐的是流民,而最讓人害怕的也是流民,因為他們一無所有,窮的只剩下一張嘴了,死亡的陰影無時無刻不在籠罩著他們,這些人只要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來。 可是逃難到鄉鎮中的流民,受到當地官府的管制,以及本地諸多其他勢力的壓制,鬧事的反而非常少,大部分人期翼著找個出路,對于沒有出路的就只有守在固定的地方等了。 難民聚集在義亭城西南,這里同樣也是義亭城的貧民窟,到處都能聽到“哼哼唧唧”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泥土中混雜惡臭的氣味,放眼全是干瘦如柴、面黃肌瘦的饑民。 時值正月,天氣寒冷,很多人已經凍得僵直了,甚至死去的也有不少,即便是朱璃這樣大張旗鼓的到來,活下來的流民,眼神也只是木然地轉動一下,四下里隱隱還有嘶啞、干嚎的聲音,那是親人離世、卻無能為力的沉吟。 看到這一切,朱璃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悲苦,若是早些知道這些人的存在,這個冬天,這群流民或許能夠少凍死幾人,哪怕只是少凍死一人,也是好的,一種愧疚、罪孽的陰影籠上心頭。 而在這群人中,有一名老嫗十分醒目,她和一名壯漢待在距離眾人很遠的地方,老嫗裹著兩層破舊的棉被,嘴角蠕動,啃食著一塊黑乎乎的rou,奇怪的是,這一幕落在四周饑民的眼中,卻無人哄搶,雖然有些人吞咽著吐沫,卻還是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渴望,情況十分詭異。 而老嫗身邊的那名壯漢,他手里拿著一把刀,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的,臉色蒼白如紙,卻警惕非常地注視著周圍的人群,似乎在守護著老嫗的進食。 出于好奇,朱璃驅馬走上前去,到了近處他才發現,壯漢裸露出來的一條大腿上,赫然被剜去了一塊拳頭大小的血rou,血水浸濕了一地,現在已經凝固了。 壯漢警惕地注視著朱璃,喉嚨中發出咕咕的嘶鳴聲,不知是疼的,還是想要對朱璃警告著什么。 朱璃疑惑地看著他們,見都督對那個壯漢和老嫗好奇,牙兵自然就打聽起了他們的來歷,以及這里最近發生過什么事情。 不久,一名牙兵就驅馬靠近朱璃,小聲地稟報道:“都督,這個壯漢是個孝子,他們的干糧幾天前就吃完了,他怕瞎眼的老母親餓死,就剜下自己大腿上的一塊rou,燒熟了給她吃。四周這些饑民看在眼中,感動于心,這才沒人上來搶奪?!?/br> 割rou飼母,朱璃聞言,震驚非常。 自從有了歷史的記載,中華民族就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然而時至今日,民族依然屹立不倒,到底是為什么呢。 從壯漢的身上,朱璃似乎讀懂了一點,中華民族能夠繁衍至今的道理,因為這個可親可愛的民族,他們的子民心中有愛啊,割rou飼母是大孝,又何嘗不是一種大愛,一種漠視生死,只為親人的衷愛呢。 這種事跡,歷來只是記載在典籍中,如今真實地發生在自己的眼前,帶給朱璃的心靈震撼是無以復加的,更讓他對壯漢油然而生一種崇敬之意。 “去清點一下附近有多少流民?!敝炝÷暦愿赖?,“還有,派人回營,讓人準備米糧、大鍋,送過來,順便帶幾個醫師過來?!?/br> “諾”那名牙兵立刻應命而去。 朱璃跳下馬背,走到壯漢身前站定,敬重地看著他,溫聲道:“請問兄弟高姓大名?” 眼見一名將軍模樣的少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大漢似乎有些緊張,不過還是張開了干裂得快要冒血的嘴巴,回道:“某家荊銘?!?/br> “哪里人?” “荊州” “荊州,那里以前不是高駢的地盤嗎,應該不亂才對,你們怎么會逃出來了呢?”朱璃確實好奇,高駢本就是荊南節度使,受命南下阻攔黃巢攻略兩廣,可是這個家伙打敗了草軍西路大軍,就不知抱著什么目的,按兵不動地觀望了起來,最后才導致黃巢劫掠了兩廣,從容而去,最終攻下了長安。 而現在他統治的區域,竟然也出現了流民,這倒是個奇事。 “將軍有所不知,高都督自從南下鎮壓草軍,荊州就亂套了,先是王鐸領荊南留后,不久之后,他就被人殺了;朝廷又派遣宋浩前來坐鎮荊南,宋浩在這個位置上待了不到兩年,又被人暗殺了;朝廷又派來了鄭紹業,不久又調段彥謨前來接替鄭紹業?!?/br> “上官走馬觀花似的換了好幾茬,對于我們百姓也沒什么,可前不久荊州來了個名叫秦彥的將軍,向段彥謨討要官職,這個人真不是好東西,走到哪里搶到哪里,簡直就是一個土匪。聽說這人,是高都督從草軍中收降的,荊某的老家就是被這個人帶人搶掠一空的,鄉親死傷無數,這才逃了出來的?!?/br> “秦彥?”朱璃聞言,雙眸微瞇,神色沉凝,似乎心有猛虎,欲要脫籠而出,撕碎一切一般。 秦彥本就是暴徒,曾因犯罪而入獄,后來黃巢起義,他越獄而出,偷盜軍械投靠黃巢,這才被封為偏將,然而這個人狗改不了吃屎,身為一方將軍,卻行強盜之事,若是早知如此,當初讓師傅一刀殺了這混蛋就好了。 二人說話期間,朔州軍就派人搬運來了米糧,幾名軍中的醫師也被送了過來,不等朱璃吩咐,他們就架起了大鍋,熬起粥來,幾名醫師在朱璃的示意下,立刻開始為饑民診治傷患,荊銘受創較重,也被醫師重點看顧。 熱粥熬煮好后,饑民在衛士的維持下,有序地前去領取吃食,一名牙兵才來報道:“都督,流民人數統計好了,共六千八百五十九人,其中老弱五千九百一十四人,年輕力壯的男子,不足千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