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高速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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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蟈蟈”與陳華匆匆離去。出門前,交代“小小”和我兩件事:一是他們今天晚上肯定不回來了,明天也不一定;二是讓我不要回出租屋。 陳華說:“你剛到保山,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出租屋里生活設施恐怕也不齊全,你就留在這里,跟你嫂子一起住?!?/br> 他們離開之后,我和“小小”關上院門,用鐵閂閂上,接著又關閉了正門。孩子早已睡眼朦朧?!靶⌒ 北傅貙ξ艺f:“要不你先坐一會兒,喝喝茶,看看書,我先哄兒子睡覺?”我遲疑了一下,說:“不喝了,我們上樓吧?!?/br> “小小”抱起兒子,引領著我上樓。我們來到三樓,她打開一個房間,依然一臉抱歉地說道:“這是阿華的房間……這些年,他出差多,兒子一直跟我睡。你就睡這個房間吧,被子、床單都是新換的?!蔽艺f“謝謝”時,鼻頭一酸,也不知道為什么。 “小小”牽著兒子,把我領到“客衛”,她利索地從衛生間的柜子里拿出新毛巾、新牙刷、牙膏,指給我看洗發液和沐浴液,告訴我怎么放熱水……末了,我們回到主臥,“小小”從衣柜里拿出一套棉布睡衣,遞到我手上,輕聲說:“這是我的,你就將就著穿吧?!彪S后,她讓兒子跟我說:“孃孃晚安”,兒子咕噥著說了。我捧著睡衣離開主臥,她微微關上門,卻沒有反鎖,留著一道縫,讓主臥里的燈光斜斜地漏到過道里。我想,這真是個心細如發的女子啊,專門給我留下一道“光”,她是擔心我寂寞吧? 我打量著陳華的房間。這個房間,可以說是一間客房,也可以說是一間小書房,有一張寬大的寫字臺,一把蒙著皮革的扶手椅,一張小床,一個衣柜,一臺老式的、播放cd唱片的臺式音響。屋角靠墻擺著一把木吉它。屋子里有兩個一直頂到天花板的大書架,書架上的書塞得滿滿當當。我粗略地瀏覽了一下書脊,大都是中國古典文學,詩詞曲賦,還有不少佛教典籍。書架上有近百盒cd唱片,我同樣粗略地看了一下,有許巍、任賢齊、周華健、周杰倫……當然有羅大佑,還有一些古典音樂的現代演繹版,理查德.克萊德曼、郎朗,最多的竟然是佛教音樂,《心經》、《大悲咒》…… 我沒有急于去洗漱,在扶手椅上坐下來。我想象著,那些不“出差”的日子,陳華回到他的家,夜晚,他就坐在這把椅子上,看書,抽煙,喝茶,用很小的音量聽音樂。隔壁的房間里,妻子也許正唱著搖籃曲或念著童話故事哄兒子入睡?兒子熟睡之后,也許,妻子會來到他的房間,在他的小床上,他們匆匆歡悅?我想象著,如果陳華不當邊防武警,不去緝毒,不穿軍裝,不用隔三岔五就出差,他就是這個小茶店的“老板”,這樣的院落,這樣的書房,這樣的書法工作室,三、五清友談佛論道,這樣溫潤如玉的妻子,這樣可愛的小兒,逗逗孩子,陪陪妻子,做點小生意……至少也是個小城名流吧? 唉!剛才他們說了,今晚肯定回不來,明天也不一定……陳華對我們說這話的時候,稀松平常,就像說:“我去街頭的小店買包煙?!?/br> 床頭柜上,有一本打開來反攤著的書,我拿起來看,是沈復的《浮生六記》。我是極喜歡這本書的,隨手翻動頁面,試圖讀上幾頁??墒俏腋緹o法集中注意力。剛剛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身處一個陌生的家庭,我親愛的“蟈蟈”匆匆離去——我可以猜到他和陳華去做什么,他告訴過我:“有個案子,正進行到緊要關頭……” 有個保山“小老板”,已經被保山邊防支隊盯上好一陣子了。情況顯示,這個長年在保山、昆明兩地往返的黃姓老板,近期跟人談成了一筆“生意”,已經到了交貨、付款的節點。兩天前,黃老板去了一趟昆明,之后,他駕駛一輛“大眾”轎車從昆明回到保山。情報部門經過分析之后認為,黃老板回到保山,是跟昆明的“下家”談妥了,回來就是接“貨”的,接到“貨”之后,立即駕車送往昆明。 陳華接到電話的時候,偵察員發現,黃老板把大眾轎車開上了保山至昆明的高速公路。偵察員們一邊駕車尾隨,一邊向陳華和“蟈蟈”報告。 陳華和“蟈蟈”匆匆驅車趕往高速公路入口。他們都認為:黃老板一直在偵察員的視線之內,已經拿到“貨”的可能性為零;沒有拿到“貨”,黃老板不可能駕車去昆明。所以,黃老板很可能是打算高速公路上接“貨”,而接“貨”的地點,要么是在服務區,要么是在路邊。 不出意料,偵察員報告,黃老板駕駛的大眾轎車離開保山市區約30公里之后,在高速公路邊的緊急??繋贤O?,并且亮起了“雙閃”。 查看地圖,“蟈蟈”和陳華發現,離大眾轎車臨時停車處不遠,有一條小路,與高速公路垂直相交。那條小路從高速公路下方穿過,可以供小型汽車通行,當然也能走人。如果是行人,只需要爬上一個緩坡,翻越高速公路隔離欄,就能進入高速公路。 “蟈蟈”和陳華他們判斷:很可能會有人帶了“貨”,經由那條小道,翻越護欄進入高速公路后,將“貨”交給黃老板。黃老板拿到“貨”以后,立即啟程,直奔昆明。 因為汽車不允許在高速公路緊急??繋чL時間逗留,送“貨”的人,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蟈蟈”和陳華趕到現場后,立即分工,陳華帶人開一輛車,越過停在路邊的大眾轎車,到前方一公里左右設伏,準備堵截;“蟈蟈”帶另一路人馬,開另一輛車,在大眾轎車后方約500米處,利用制高點,使用夜視裝備,對轎車進行遠距離監控。另有兩組人馬,潛行至大眾轎車??刻幍母咚俟废路?,如果“送貨人”交“貨”之后折返,就交給這兩個小組了。 黃老板的轎車依然停在路邊,但是很快就出現了一個人影,背著一個雙肩包,翻越高速公路的隔離欄后,朝著黃老板的轎車走來。那人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副座。轎車“雙閃”熄滅,隨即亮起左轉彎燈,進入高速公路主路,一路狂奔而去。 “蟈蟈”用對講機呼叫陳華:“上路了!上路了!” 陳華駕駛的汽車立即拐上主路,不緊不慢地行駛著;“蟈蟈”這一組,駕車一路狂追。 “蟈蟈”原來的計劃是:陳華和他,兩臺車,兩組人,“挾持”大眾轎車,一路追到收費站,趁大眾轎車過收費站減速時進行抓捕;而陳華的想法卻不一樣,后來他向“蟈蟈”解釋:大眾轎車裝有“etc”,也就是免停車繳費系統,大眾轎車就算略為減速,要將其截停也很困難,而且收費站車輛較多,如果強行抓捕,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混亂,傷及無辜。 所以,當陳華從汽車后視鏡里看到大眾轎車亮著大燈正朝自己逼近,準備超車時,他毫不猶豫,一打方向,猝然變換車道,朝著大眾轎車所在的車道,幾乎是橫掃過去! 大眾轎車司機看到前方車輛突然變換車道,猛打方向避免“追尾”! 大眾轎車方向打得過猛,一頭撞上了高速公路中央的護欄!就算是這樣,大眾轎車的另一側車頭,仍然撞上了陳華駕駛轎車的車尾。 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大眾轎車前排安全氣囊彈開的煙霧中,陳華和另外3名偵察員拉開車門,跳下汽車,手槍槍口直指坐在大眾轎車內發楞的黃老板和送貨人! 剎那之間,“蟈蟈”帶領的第二小組也已追到,一個急剎車,“蟈蟈”率人跳下車來,在陳華等人的持槍監護下,將黃“老板”和送貨的馬仔拖下大眾轎車,戴上手拷。 當場從大眾轎車后排的雙肩包里查獲冰 毒約10公斤。 “蟈蟈”送給陳華的第一句話是一聲斷喝:“你不要命了?” 高速公路上,主動撞車,稍有不慎,車輛橫翻或者“四輪朝天”,搞不好就是車毀人亡! 陳華咧嘴一笑,他說:“我們都系著安全帶吶!” “蟈蟈”哭笑不得。 陳華的額頭被撞破一道數公分長的口子,鮮血正一縷一縷地往下流。保山邊防支隊偵察隊對這種狀況似乎經歷過很多次,專門安排了偵察員帶有急救裝備,兄弟們拿出碘伏、酒精和繃帶,就地替陳華清創、包扎。 與此同時,偵察員們試了試,大眾轎車和陳華駕駛的轎車都還能勉強行駛,他們打開高速公路中央的一個緊急掉頭口,迅速朝保山方向撤離。 后來我算了算時間,陳華在高速公路上,駕駛汽車橫向飄移,攔截毒販駕駛的轎車,隨后兩車相撞,截停毒販轎車之時,我已經洗漱完畢,后背抵著一只靠墊,手里捧著《浮生六記》,神思恍惚,滿紙鉛字,我卻一個都不認識。 我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 我輕聲問:“小小姐?” 她“嗯”了一聲。 我沒有鎖門,“小小”推門而入。 她依然是一臉抱歉的微笑,問我:“睡不著吧?” 我點頭說:“恐怕是喝多了茶?!?/br> “小小”走到床前,在扶手椅上坐下,我擁著被子坐起,雙手抱膝?!靶⌒ 比崧曊f:“怕是不習慣吧?” 我不知道她說的“不習慣”是什么意思?是說我對這個城市不習慣?還是對這個家,這間房子,這張床不習慣? “剛跟陳華結婚那會兒,我也不習慣。只要他出差,晚上不回來,我就一晚一晚地睡不著?!薄靶⌒ 比崧曊f。 哦!原來她是這個意思。我可不想跟她訴說我跟“蟈蟈”在緬北的那些經歷,不想向她傾訴我被段向北扣為“人質”時那一夜一夜的惡夢。 我甜甜一笑:“還好啦!” “小小”顯得有些突兀地說:“你等等??!”說罷她起身而去,片刻之后,她拿著一瓶打開的紅葡萄酒和兩只高腳酒杯歸來,依然在扶手椅上坐下。 “喝一點點……”“小小”的表情在抱歉中透出一絲靦腆:“有助于睡眠?!?/br> 我趕緊說:“好的?!逼鋵嵨以缇拖牒纫槐?,我沒想到“小小”會如此體貼。 “小小”給我們倆分別斟上小半杯紅酒,她舉起杯子,我也舉起杯子,我們倆手中的酒杯在溫暖的臺燈光柱里輕輕相撞,發出悅耳的“叮當”聲,殷紅的酒漿在透明的酒杯里輕晃,我們倆情不自禁相視一笑。 “有時候,阿華回來了,夜里頭,我們倆也會就這樣坐著,喝一點點……”“小小”的臉上,洋溢著羞澀的幸福。 “小小姐,你是不是擔心,陳哥他們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又是說話不過腦子,我一開口就問道。 “是啊……”“小小”長長地嘆了口氣,她淺淺地抿了一口酒,低聲說:“你怎么知道?” “我跟‘蟈蟈’,戀愛四年多了……哈,現在,我已經不擔心了……”我不假思索地說道,我這是把在茫茫人海中,苦苦“打撈”他的那三年,也一起算上了。 就在這時,我們倆的手機同時發出收到短信息的提示音。 我們倆都手忙腳亂地找手機,看信息。 我收到的信息是“蟈蟈”發來的,6個字:“很好。加班。睡吧?!?/br> 我想,“小小”收到的信息一定是陳華發來的。果然,“小小”把手機朝我遞過來,微笑著:“阿華發來的?!?/br> 陳華發來的信息更短,只有4個字:“收工。睡覺?!?/br> 我把“蟈蟈”發給我的信息拿給“小小”看,我們禁不住再次相視而笑。 我和“小小”把剩下的紅酒“干”了,她柔聲說:“睡吧?!?/br> 隨后,她帶著一絲夢幻般的微笑,輕飄飄地走出房間,細心地替我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