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立人被三人這么一戲弄，投入工作一整天才稍微挽回精神。

    應酬完到家，客廳烏漆墨黑，空無一人。

    以往他調皮的老母親總愛在沙發看人直播，偶爾還打賞主播。

    尤立人怕母親老年混沌敗家，偷偷查看過她打賞數額和流向。

    還好，不多，大多流向一個“西北農婦”的賬號。這昵稱的地域和專業指向性太強，尤立人幾乎立即反應過來是誰的朋友。

    魔女就是魔女，騙財騙色！

    尤立人上巧奶奶房間，在門口輕敲，“mama，你睡了嗎？”

    這才晚上九點過，巧奶奶實在不需要這么早的睡眠。

    無人應答。

    “mama，我進去了？”

    門一推開，床上被鋪整齊，空空如也。

    疑惑，擔憂，迷惘。

    尤立人整理情緒后，到住家阿姨房間找一遍，也沒人。

    打電話給巧奶奶，不接；打給巧奶奶的保鏢兼司機阿坤，不接；打給沒有告假的住家阿姨，對方說早上巧奶奶出門前給她放假一周。

    出門？出門去哪里？

    對方也不清楚。

    尤立人回巧奶奶房間，才在書桌找到一張便箋：

    「找我姐妹玩幾天，勿擾?！滋烨伞?/br>
    字跡龍飛鳳舞，遒勁有力，帶著字如其人的瀟灑。

    德國時間下午三點過，尤晏正上著課，收到尤立人語音電話。

    他掛斷，發文字：「上課」。

    尤立人發來語音，尤晏不得不轉成文字閱讀：

    「你奶奶留下紙條離家出走，有沒有跟你們聯系過？」

    附送照片正是巧奶奶的便箋。

    尤晏一顆心提起來，顧不上聽課，回了“沒有”。再發消息問晏茹，那邊反饋相同。

    巧奶奶生性活潑，思想新潮，平時雖和尤立人兄妹有爭執，也沒干過離家出走的事。

    大概在她眼里，只是出門游玩，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接應，并非尤立人口中的“離家出走”。

    但一個七十多歲老人憑空消失，還是不能不讓人著急。

    尤晏這邊認識一些巧奶奶姐妹的親人，正打算逐個問問。

    不小心翻到馮師延，愣了愣，他怎么遺漏這一號關鍵人物。

    點開對話框，上一條消息停留在小半年前，尤晏心急如焚，顧不上調整和前女友的措詞，直接問——

    「在忙嗎？奶奶說出門找姐妹玩幾天，到現在還沒跟家里聯系。她最近找過你嗎？」

    尤晏返回通信錄找下一個聯系目標，還沒滑幾頁，一個視頻通話請求跳出來，上面顯示一個他許久沒見、卻難以忘懷的名字——

    「師延」

    第56章

    適逢下課, 尤晏匆匆收整筆記本，單肩掛著書包走出教室。

    他接起視頻通話。

    下午的課上完，尤晏快步往樓梯走, 畫面小小卡一下，出了教學樓才穩定。

    手機傳來雜聲, 鏡頭移動, 從上往下, 他“離家出走”的奶奶進入屏幕——

    巧奶奶手執扇形撲克牌，戴一副自配掛繩的眼鏡，目光專注, 神情繃緊, 額頭、雙頰、下巴，貼了五六條粉紅和黃色的便箋條。

    尤晏：“……”

    雖然有點不吉利，尤晏難免想到被符紙鎮壓的妖婆。

    鏡頭轉一圈, 尤晏認出王素華家的布置，牌桌另外四人依次出鏡：巧奶奶的保鏢阿坤, 王素華, 潘代云，三個女人臉上也“彩旗”飄飄。

    “奶奶——”尤晏禁不住喊一聲, 明明和昵稱為“師延”的人通話，卻叫出一聲“奶奶”, 挺微妙，好像對著貓咪喊旺財。

    巧奶奶可能看過預告, 對屋里乍然迸出的男聲毫不意外, 依舊盯著自己牌面，說：“打著牌，不能分神, 一會再跟你說?！?/br>
    “……”

    尤晏只能噤聲，舉著手機的馮師延同樣如此。

    她不知沒想好開場白，還是不愿意同他說話，有旁人在場，尤晏不好敘舊。

    巧奶奶倏然面露喜色，甩出一張牌，“哈哈哈哈，贏啦！”

    其余三人噓聲一片，依次起身，湊頭過去給巧奶奶貼便箋條。

    巧奶奶撕下一張便箋條，動作如交警抄牌般慷慨，啪一下貼阿坤額頭上。

    “愿賭服輸，貼——”

    王素華說：“還玩嗎？你孫子找你?！?/br>
    巧奶奶說：“玩，當然玩！你們先洗牌，我說兩句就來?！?/br>
    忽然間，久違的聲音毫無預兆透過來：“快十點，差不多了。奶奶你今天坐飛機累了，早點休息，代云明天也早起有事?！?/br>
    尤晏的心跳撲通撲通，聲音敲上耳膜，屏蔽其他聲音。

    巧奶奶的聲音也斷了一半，只聽見不情不愿的后半句。

    “……好吧，那早點睡，明晚再玩?！?/br>
    手機應該交到了巧奶奶手中，鏡頭轉成前置，便箋條像可以采摘的豆芽。

    巧奶奶說：“找我什么事呀？”

    一說話，臉上便箋條跟著飄動。巧奶奶笑呵呵一根根摘下。

    尤晏心跳跌回正常頻率，說：“奶奶，你怎么一聲不吭飛那么遠的地方，可讓人著急了?！?/br>
    “給我——”

    旁邊插.進一道聲音，一只年齡人的手替巧奶奶撕去剩下便箋條，把她手中的也收拾走。

    心癢癢，好像給便箋掃過，尤晏不自在清清嗓子。

    巧奶奶說：“我不是留紙條了嗎，你們瞎cao心。我下午睡了一覺，現在精神著呢，還能再打十回合?！?/br>
    旁邊有人打哈欠，巧奶奶轉頭一笑，說：“可辛苦阿坤了，陪我跑這么遠?！?/br>
    阿坤忙說：“不辛苦，我也第一次來西北，當旅游?！?/br>
    巧奶奶說回重點，“我在這能吃能喝，沒大問題，等我呆到別人嫌煩我就回去了?！?/br>
    馮師延說：“奶奶，你再說這種話，我明天就讓你回去?！?/br>
    王素華也插話，“就是，你都給我送了多少‘禮物’，讓我多給你做幾頓飯行不？”

    巧奶奶哈哈大笑，“這姐妹有意思！我吧，我吃胖兩斤再回去?！吹搅?？我在這挺好，有人說話打牌，總比面對你那個整天板著一張臉的老子舒服。行了，我準備洗洗睡了。你跟延延再聊會？”

    “……好?！?/br>
    也不知道回答哪句“好”。

    手機回到馮師延手中，尤晏還沒看清下巴，鏡頭又成后置。

    巧奶奶的背影進入鏡頭，正走入同層的一個房間。

    “奶奶睡我以前的房間，被鋪都曬過，現在四月底，氣溫二十多度，還算舒適。阿坤打地鋪跟奶奶一起，可以隨時照應?！?/br>
    鄉下房子空間大，屋里另架一張一米二寬的行軍床。

    “房間在一樓，不用爬樓梯。出門轉一下就是廁所，還買了如廁椅……鄉下條件比不上家里，只能湊合一下?！?/br>
    尤晏不知道該說什么，簡單“嗯”一聲。

    巧奶奶聽見后半段，強調道：“不是湊合哦，我在這里很舒服?！?/br>
    馮師延無奈說：“好吧，你早點舒服睡個覺。晚安?！?/br>
    馮師延雖然說了一大段，更像念導游詞，沒一句跟他有關。

    鏡頭離開巧奶奶的房間，轉到院子里。

    馮師延說：“差不多這樣，明后兩天周末我也在這里，會陪著她?！?/br>
    尾聲臨近，尤晏的危機感劇增，脫口道：“看一下你?！?/br>
    “??？”

    “……給我看看你?！?/br>
    “哦，忘記調過來?！?/br>
    馮師延出現在屏幕，鏡頭從仰視到俯視，好像他的視角看著她。

    尤晏的笑容給情緒打開，剎不住車，燦爛得甚至有點討好。

    馮師延也笑起來，“那么開心?！?/br>
    尤晏下意識抿嘴，想挽回一點點面子，無效，還是咧開嘴笑。

    他說：“好久沒見你?！?/br>
    馮師延說：“有變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