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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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ejie……我護照沒了,暫時回不去……” “對不起……我……” 馮師延想起有一天家里突然上不了外網,以前尤晏在路由器設置代理服務器,她不懂具體設置,想找尤晏幫忙。忽然想到他還在睡覺,只能自給自足。 她上網搜了許久,終于學會一道終端命令,ping不通代理服務器,由此得知是代理服務器出問題,有可能端口關閉,跟她這邊設置無關。 理通思路,馮師延攻克一個疑點,獲得一個小技能,反倒不太在意是否能上外網——反正她也只是突然想看片。 由此得知,尤晏雖然分擔不少麻煩,也或多或少助長她的惰性。再往深了想,她連$ex都可以自己動手,這個遠方男朋友存在的意義越來越小。 就比如現在,馮師延聽完兩條同樣疲憊的語音,想著:不來就不來吧。 來不了就再也不要來了吧。 她需要的是解語花,而不是“失語”花。 馮師延給他回撥語音,手機抵到耳邊。 連接提示響起,才反應過來:德國現在幾點來著? 反正尤晏立刻接起電話。 馮師延嗓子有點啞,像喊劈了一樣,救火時吸入一些廢氣,鼻腔隱隱燒疼。 “回不來了嗎?” “嗯……” “護照怎么回事?” “……” 馮師延印象中尤晏習慣沒有她嚴謹,但也不會關鍵時刻掉鏈子。 她突然想到一個可怕又合理的可能,問:“跟你爸有關嗎?” “他讓人拿走了……” 馮師延可能太累了,聽不出他的嘆息,也可能自己的剛好覆蓋了他那句。 “一次兩次都這樣,真沒勁?!?/br> “對不起……” 馮師延蹲到辦公樓圍墻的角落,捋起劉海,似乎這樣能讓自己清醒點。 但無濟于事。 她咬咬牙,說:“今天他讓你回不了國,明天就可能讓我出不了國。我不能讓他毀了我……不如就這樣吧,我不想每天跟手機談戀愛,以后沒事不要再聯系了,大家都不用這么累……” 橘姐守夜歸來,喵喵地蹭她的鞋頭,這還是尤晏前年送的那批彩虹鞋,好像剛好最后這雙沒穿舊。 橘姐在地上打滾,再打滾,從糯米團臟成了糍粑。 許久,馮師延聽見很輕很輕的一個字,輕到她懷疑是風聲。 “好……” 第52章 手機傳來強烈的氣流聲, 偶爾夾雜一兩聲清嗓子的假咳。 馮師延鞋子間的地面覆蓋一層薄塵,兩顆水珠墜下,打出兩顆梅花。橘貓覺察出異動, 毛爪撲過去,梅花零落凋亡。 “jiejie——” “嗯?” 尤晏用潮濕的嗓音說:“以后你有新的弟弟, 發朋友圈記得屏蔽我?!?/br> 梅花又整朵落地。 橘貓忙活起來。 馮師延咽了下口水, 氣息忽然被吞咽動作打亂, 哽噎一下。 “好。你以后叫別人‘jiejie’,也不要讓我聽見?!?/br> “……行?!?/br> 一宿未眠,銹澀的腦袋終于稍微轉了轉, 算出德國時間。 馮師延說:“晚安吧?!?/br> 尤晏:“早安?!?/br> 薄陽滲透云層, 悄悄灑下來,梅花凌亂的碎片鮮明而刺目。 橘貓打一個長長的哈欠,嘴巴大張, 像蛇吞獵物,讓人懷疑可以從喉嚨看到胃部。然后撅臀抻直前肢, 再俯臥撐伸展后肢, 早cao做完,鉆進馮師延鞋子間, 枕上鞋面開始呼嚕。 馮師延把手機放地上,抄起橘貓, 抖抖灰塵,抱進懷里互相取暖。 但橘貓哪怕再壯實, 也比不過一個一米九的成年人, 臂彎這樣小小的地方填不滿,又沒有余料可填。有缺憾感的擁抱,終究無法成為代餐。 二月十五日這天, 因為尤晏缺席,馮師延空出時間,即刻開始處理“尚遠縱火案”后續事宜。 異國戀被六個月的緩沖期冷卻,分手在這一瞬沒有太大真實感,地理隔離造就一種“早已分手”的藕斷絲連的窘況。 何況馮師延手頭一堆deadline等著處理,她還勻不出一整塊時間專門傷心。 火災受損的辦公室當天便搬空,資料柜擺設位置證明機密性不算高,資料核對完畢,幸好都有途徑補全。 馮師延心里某個角落也像這間辦公室,用彩條布圍起,開始重新裝修,外人看不見內部的狼狽。 馮師延也有瀕臨奔潰之時,論文遇阻,英語單詞記混淆,荷蘭語入門期艱澀,春招offer不滿意,不再有人像尤晏一樣耐心聽她枯燥的長篇大論…… 馮師延恢復夜跑項目,把自己折騰累了可以換一夜好眠,醒來收獲運動后特有的思維活躍感,精神氣重新復位。 也偶爾偷偷抱著被子抽噎,哭累了,人也乏了睡了,起來又是干勁滿滿的馮師延。 若再不開心,就下鄉開農機,麥田里曬一天,不開心也給曬蔫了。 時過半夜,晏茹和男友把尤晏送回家,她跟上樓,讓男友在車里等著。 房間有點亂,像大風天忘記關窗。 晏茹隨手扶起擋路的餐椅,撿起一個抱枕,拍拍送回沙發。其他東西還是等下一位生活助理來收拾。 尤晏坐到沙發接電話。 晏茹從浴室洗手出來,那句“以后你有新的弟弟……”也鉆進耳朵。 尤晏背靠沙發,頭枕靠背,仰頭望著天花板,像剛滴完眼藥水,眨了眨眼,一時不適應藥水后的酸澀,迷惘四顧,確認視線是否清明。 晏茹懷孕時,一直期待是個女兒,孕期夢見過兩次大蟒,都說是兒子的預示,晏茹為此悶悶不樂。 她覺得身為同性,女兒更容易溝通和了解。 后來事與愿違。 兒子就兒子吧,晏茹就當他是一個去性化的人來養育,尊重孩子自由意愿。 晏茹跟尤立人第一次因為冠姓權爆發爭吵,第二次因為一條裙子。 尤晏三歲左右,可以通過頭發長短區分男女,但還不懂這兩種社會性別的約束。尤晏看見一個同齡jiejie穿一條blingbling的粉紗裙,滿眼憧憬與開心,jiejie轉圈時裙帶飄揚,尤晏還伸手接了一下,笑嘻嘻。 晏茹問他漂亮嗎,他說漂亮,問他喜歡嗎,他說喜歡,問他想不想要,他肯定地說想要。 當晚尤晏就穿上blingbling的裙子,頭上小揪揪系著一只蝴蝶,在客廳開心地飛來飛去。 巧奶奶也樂得合不攏嘴。 但尤立人回家,臉色鐵青跟被揍出淤青似的,命令尤晏把裙子脫下來,哪有男人穿裙子,簡直胡鬧! 尤晏被他爸爸嚇哭,躲到他mama背后。 晏茹氣得渾身顫抖,指著他說,英國男人不就穿蘇格蘭裙,還空檔的哦! 巧奶奶說,打仗時候還沖著敵人掀裙子撅屁股呢! 媳婦叛逆,母親胳膊肘往外拐,尤立人氣急敗壞,論據中心思想只有一個:他尤家的男人絕對不能不像個男人! 裙子被束之高閣,尤晏再也不提喜歡裙子,晏茹和巧奶奶告訴他,爸爸不在家還可以穿,尤晏也如驚弓之鳥,說再也不穿了。 這次爭吵成為離婚誘因之一,之后育兒路上,晏茹多次因為尤立人的家長權威發生爭執,就差沒砸東西示威。 晏茹最終傷心欲絕,向巧奶奶哭訴,為什么你這么好的人,兒子會這樣霸權。 巧奶奶也為當初讓晏茹認識尤立人懊喪不已,說尤立人不是她的小孩,更像是他父親的兒子。 晏茹提起離婚訴訟,爭奪尤晏的撫養權。她知道,尤晏終歸是男孩,最終免不了被大環境同化,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男人想穿裙子”即使只停留在想法階段,也會被大環境嘲笑和排斥。但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延緩這個階段到來,在這之前,在她庇護下,尤晏可以做一個天馬行空、自由、快樂的孩子。 但她失敗了,資源比拼不過繼承父親家產的尤立人。 晏茹遠走他鄉,花了很長時間才進入“遠程mama”的角色,和巧奶奶聯合,竭盡所能,讓尤晏不往尤立人方向進化。 所有才有今天這個,尤立人覺得不像男人的兒子,晏茹和巧奶奶卻非常欣賞的,人。 聽聞尤晏竟然同意尤立人安排的聯姻,晏茹大驚失色,明明挺有自己想法的一個人,怎么會屈從于他人的安排。 晏茹連夜連線巧奶奶,當大概得知聯姻對象是個怎樣的女孩,才放一半心。 晏茹撿起躺在地上的紙巾盒,抽掉上面一張臟了的,把下面一張塞進他手里。 “想哭就哭吧,無論多大年紀、男人女人都可以哭哦。我跟上一個男朋友分手還哭了三天三夜,一個星期不出門呢??尥昃秃枚嗔??!?/br> 尤晏只是虛握著紙巾,依舊沉默仰頭看著天花板。 晏茹走后,尤晏把自己砸在靠枕上。 蓬松的靠枕喝了出廠以來劑量最大的水。 失序帶來不同尋常的焦慮,尤晏按部就班將一切復原——當然,一切里劃除了“馮師延”。 護照需要向大使館重新申請,15個工作日以內,尤晏無法離開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