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與自己的雇主和雇主的配偶也算朝夕相處，公眾人物生活多有不便，大事小事各類瑣碎都需要幫忙。他多少明白他們是表面夫妻。但有些時候，又好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總覺得這兩個人莫名其妙。

    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

    但假夫妻的話，怎么會——

    做助理，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知道的就別仔細想。

    到酒店時也不過傍晚。

    沈稚和沈河在倒頭就睡上相當有默契，畢竟前幾天忙壞了。睡前沈稚抽空看了看最近的新聞。習習是可靠的拍檔、能干的同事，公司強悍且愿意為當家藝人付出金錢，沈河家中的紛爭全在他本人授意下銷聲匿跡。

    然而睡夢中度過的時間并不比預想中久。

    才晚上九、十點鐘，沈稚已經醒過來了。房間里一片漆黑，她躺了一會兒，起身喝水，然后走進洗手間。

    收拾一下后，她終究是沒找到其他解悶的活動。

    走到最外面的房間，沈稚打開電視機。電影頻道在放黃正飛導演的處女作，只可惜，已經播到了尾聲。

    沈稚認認真真看完。

    電影剛剛結束不到半分鐘，她收到沈河的消息，問她去不去吃點東西。

    和標榜單身、私下談戀愛的年輕藝人不同，他們是沒有第三人在場的情況下也能堂堂正正一起行動的兩個人。

    不過倘若太張揚，事態還是會變得麻煩。

    沈河開了車，沈稚邊系安全帶邊說：“真的有能去的店嗎？”

    沒有冒犯自己丈夫的意思，但他的故鄉真的不像會有私密性好的餐廳。

    “去我認識的地方吃?！彼f。

    生活瑣事，沈河習慣做被詢問意見的那一個。這種微不足道的事，他不怎么了解沈稚怎么想。放在別人眼里，這或許不是什么好現象。但巧就巧在，沈稚就算問了沈河觀點，也不怎么受他影響，基本都還是自己拿主意。沈河對此也無異議，反而滿意于她的果斷。她也不太挑剔，他選什么都好。

    所以相安無事。

    兩夫妻走向一間冷冷清清的茶餐廳。

    “我以前在隔壁五金店打工，經常來吃?！鄙蚝诱f，“他們生意不怎么樣，晚上打烊得早?！?/br>
    沈稚問：“那我們還來？”

    現在時間已經不算早。

    “老板就住在店里，叫他起來就好了?！边@個人還真是百年如一日的我行我素。

    老板年過半百，頭發掉得厲害，果然是熟人，不怎么因他們來到受寵若驚，直言不諱：“沈河你真是缺德?！?/br>
    “這不是帶我老婆嘗下你的絕活嘛?！焙迷谏蚝幽樒蚝?。

    “別的就算了，面只剩一碗的份了?！?/br>
    職業方面，沈河很了解沈稚，只說：“夠了?！?/br>
    以防萬一，他還是朝沈稚揚了揚下頜：“夠的吧？”

    “你夠我就夠?！彼亟o他一個溫婉的笑。

    熱騰騰的云吞面送上來，沈河去要分面的碗，卻被老板駁回：“少讓我洗個碗吧！”

    他們分著吃同一碗面。

    兩個人靠近碗的話，額頭會撞到一起，所以只能輪流吃。沈河私下吃東西時一點也不客氣，不優雅，他本性如此，再怎么假裝也絕不可能變成電視機里那樣。

    沈稚小口小口勺著湯，吹涼云吞，再送入口。

    她望著沈河，忽然間開口：“你不覺得我們同吃一碗面不太好嗎？畢竟關系也不怎么親密?！?/br>
    沈河頭也不抬，慢條斯理地加醋：“我的口水又不臟?！?/br>
    她一怔，總覺得這句臺詞有些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聽過?？傊詈?，兩個人滿足地買單，離開時真心實意地向老板道謝。

    “散散步再回去吧?！鄙蚝友鲋^，熱乎乎又好吃的晚餐讓他放松下來。

    沈稚也被溫暖與飽足填滿，愜意到無以復加：“好啊，反正也很晚了?！?/br>
    他們走在空無一人的巷道里，越走越偏僻。沈河拉下口罩，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沈稚別過頭，看到墻壁上粉刷的標語“隨地大小便死全家”。

    還真是民風剽悍。

    不過也難怪能養出沈河這種怪胎。

    “家里這種情況，虧你能學表演，還跑那么遠去參加?？??！鄙蛑刹涣羟槊娴亟o出客觀評價。

    她父母親都條件不錯，尤其是mama那邊，不僅家境甚好，而且還是獨生女。所以她沒缺錢花過。

    沈河不氣不惱，態度很坦然，回答卻很簡短：“遇到了不少好人?！?/br>
    他們的財務分得很開，可兩方都不是傻子，時不時還是會知道。

    早年間沈河報答過一些人，有學校老師，也有鄰居。后來熱心公益，大約也離不開這層關系。

    他遭遇過很多不幸。

    但不幸中的萬幸是，他是天生的演員，活著就該吃這碗飯。

    吹了會兒風，他們準備回車上。

    沈河埋頭走著，突然說：“有件事我很好奇?！?/br>
    “你說?！鄙蛑梢驳椭^。

    “我們好像經常合不來。所以原先我想著結婚了，估計也會鬧得很不愉快?！鄙蚝诱f，“一開始確實有點難，但是后來，一直到今天，也就這樣過來了?！?/br>
    “嗯?！?/br>
    “你是怎么想的？”他說。

    這時候，他們已經抵達了車跟前，不疾不徐地坐上去。

    沈稚平靜地錯開視線。

    她想了想，然后告訴他：“可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吧?！?/br>
    又補充說：“湊合過唄?！?/br>
    語氣像在模仿春晚經典小品里的白云黑土。

    她沒注意到，他卻臉色瞬間頓了頓。

    “湊合過唄”的后半句是“還能離咋地”。

    還能離咋地。

    萬一真能離呢？

    沈河不急著發動車子，轉而牢牢地盯著沈稚。沈稚感到狐疑，總覺得那目光里帶著點要撕碎她的恐嚇。只可惜誰都可能吃這一套，她卻完全免疫，泰然處之地瞪回去。

    他霎時說：“好一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麻煩你記住今天自己說的話?！?/br>
    “我向來對自己說的話負責?！彼敛皇救?，“婚約期間，大眾眼前，我們就是利益共同體，你是什么東西，我就是什么——”

    沈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不滿，下意識像平常那樣攻擊她，以最沒面子的方式：“那我要不是個東西呢？”

    他耍無賴，可他忘了這也是她的專長?！澳俏乙病鄙蛑煽ち艘幌?，隨即毫不猶豫，堅定地回答，“不是個東西?！?/br>
    作者有話要說：　　夫妻二人過于爭強好勝的典型案例

    第14章

    丁堯彩過來，沈稚在樓下起居室招待她。沙發軟綿綿地陷下去，沈稚坐在里面，穿著居家服，手握保溫杯，正呼呼吹涼guntang的枸杞茶。

    “不是什么大事，但還是知會你一下。最近我們處理了一個帖子?！倍虿拾奄Y料發給她。

    沈稚漫不經心地閱讀起來。

    標題是當代網絡上很常見的無疑問疑問句——意思是明明沒有提問的意思，卻偏偏使用詢問的口氣。

    “同一個姓那對是不是各玩各的？”

    前面的方括號里還煞有其事地加上了“有圖有真相”這句過時流行語。

    點進去以后，匿名樓主整理了沈稚的一些路透或街拍，好像借此來證明自己的可信度。又公布了不少沈稚有正當理由與其他男性來往的合影。

    然后亮出內部消息，沈河與沈稚某一天去了同一間餐廳，但卻是一前一后帶著別的同伴去的。

    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

    那間餐廳不能再去了。沈稚想。

    光憑這樣的內容改變不了沈氏夫婦多年打造的口碑。但既然炒成了熱帖，那還是多多少少會有點影響。既是以防后患，又為了避免沈河方對他們產生不滿，丁堯彩出面處理了。

    沈稚表示認可，說：“我又太出頭了嗎？”

    “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他們也真是沒用，一點靠譜的料都拿不出來，真想問問他‘how dare you’?！倍虿士此评潇o，實則已經恨不得掐斷所有擋路者的脖子，“不過這種人也不少見。不用擔心。你過得好，自然而然會擋別人的路?！?/br>
    沈稚其實不怎么擔心。

    她和公司一直和睦相處，工作人員共同走到今日也有足夠的凝聚力。

    兩個人聊得差不多了，丁堯彩準備駛向下一個話題。

    樓上突然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噪聲。

    丁堯彩嚇了一跳，有過一瞬間的錯愕，隨即陰沉著臉看向沈稚。

    沈稚倒是很鎮定。

    她不緊不慢喝了口熱茶：“他可能在溫習昨天學的大提琴?！?/br>
    “那應該是中提琴的聲音?！?/br>
    “我大學聲樂都學不好?！鄙蛑傻亟o自己開脫，順便催促她在噪音中繼續，“別管他就行了?！?/br>
    然而中提琴的聲音停了好一會兒，大約是始作俑者也為自己的毫無章法懊惱，索性亂按起鋼琴琴鍵。簡短的幾下，卻在有力之中透出陰郁和悲愴。

    就連丁堯彩的嘴角也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微笑：“他是在為崇娛買的那個本子做準備吧？”

    “嗯?！鄙蛑烧f，“他很中意那個角色，所以打算試一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