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9 章
“忍忍,已有人去傳醫女了?!?/br> 回到靖王歇息的重紫閣,一連串的吩咐宮人去準備熱茶熱水干凈的巾帕等應用之物,他小心將紀清歌放在軟榻上,又給她身后墊上軟枕,這才伸手想去解她衣襟,紀清歌頓時瑟縮了一下:“段大哥,讓我自……讓醫女和宮人來吧?!?/br> 段銘承抬起的手頓了頓……紀清歌身上兩處受傷,一在左肩,一在右膝稍下,腿上的刀傷他適才簡單隔著綢褲給包扎了一下,但肩上的是要褪去衣衫才能處理…… “清歌,這是療傷?!?/br> “等……等醫女來吧?!奔o清歌不自在的閃躲著他的目光,“只是擦了一下,沒有怎樣的?!?/br> 段銘承深吸口氣,面前的姑娘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此刻身上血跡斑斑,更襯得面頰上一絲血色都沒有,段銘承縱然心中氣惱,也到底還是沒辦法發出來,只能咬牙接過宮人剛剛承上的姜茶塞到紀清歌手里,等看她乖乖的小口小口的喝茶,這才終于覺得氣平了幾分。 今夜宮中這一場混亂,除了被故意調開了一片區域的人手之外,其他地方各自都是枕戈待旦戒備森嚴,景和宮那邊剛剛落幕,立即便就有侍衛去通傳各處,整個太醫署都動了起來,除了元貞縣主這邊需要就醫診治之外,皇后那邊也需要寧神安胎,還有諸多朝臣家眷,有不少都上了年紀本就身子骨不太好的,這一番驚心動魄下來,臉色青白的有好幾個,各自都是要太醫署分出人力去顧及,而紀清歌這里更是不會被怠慢,很快邊就有一名太醫和一名醫女提著藥箱一路小跑著趕來。 炭火燒得溫暖的室內,宮人給里間豎起了屏風遮擋,靖王殿下被趕到外面,只能隔著一扇屏風聽著太醫的匯報。 萬幸的是紀清歌左肩的槍傷確實不算嚴重,彈丸是擦過而非射穿,傷了皮rou,卻沒傷到筋骨,反而是右腿的刀傷更重一點。 彼時死士手中那一刀雖然未能削斷腿骨,卻入rou頗深,腿骨表面也有被傷及,只是入骨尚淺,沒有被削斷而已,按太醫的話就是同樣要按傷筋動骨來算,徹底痊愈之前不得再隨意走跳,更不用說習武了。 太醫絮絮叨叨一番話說完,自己起身自覺的轉出到外間,宮人動作輕柔的服侍紀清歌褪去衣衫,好讓醫女可以包扎上藥。 許是室內太過靜謐的緣故,紀清歌依然有著些許的不自在,畢竟她如今為了處理傷口,身上只著了抹胸,羊脂玉般的肩頸脊背全數裸露在空氣中,雖然近身伺候的都是宮人和醫女,但……段大哥只隔了一扇屏風…… “段大哥,為什么適才你要說他是敗于我手?”為了沖淡這似有如無的尷尬氣氛,紀清歌索性開口問道。 “因為那是事實?!?/br> ……咦? “清歌,我從不虛言?!?/br> “可我沒……” 沒能成功的做到什么……除了拖延時間。 甚至就連自己都險些命喪敵手。 她又怎么可能…… “清歌,你適才憑著一己之力損壞了他手中的火銃,所以才會在他想要再次使用的時候造成了炸膛,這是你的功勞,我確實什么都沒有做?!?/br> 如果不是紀清歌近身纏斗時手中精鐵長簪在彼時顏銳手中的火銃上留下了數處傷痕,他又怎么可能光用激將法就能讓那火銃擊發的同時就炸裂槍膛? 銅和鐵的硬度本就不同,何況彼時還是一者尖端鋒利一者卻只是個中空的銅管,紀清歌手中長簪數次與火銃碰撞的同時,就在那支火銃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凹痕和坑洼,最深的地方就差一點就險些給那銅管上戳出個洞來。 這種東西他從白海帶回了一支交給艮組進行研究,無數次的拆解、復原、仿造的過程中,早就將火銃的性能摸得一清二楚。 由火|藥一瞬間的引爆作為推力,將彈丸從長長的銅管中激射而出,這才造就了這越洋而來的火器無匹的威力。 而顏銳手中那一支,統管上已經遍布凹痕,彈丸會無法順利射出也是必然的。 所以,彼時段銘承才會賭他手中的火銃無法順利擊發。 而只要有一瞬間的破綻,周遭虎視眈眈的飛羽衛和禁軍必然也就有了出手的機會。 段銘承細心的給紀清歌解釋著這其中的細節,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阻隔在兩人之間的那面屏風上。 薄絹刺繡的屏風橫欄在地上,屏風后面為了清潔傷口和上藥包扎,早就點亮了數只燈燭,明晃晃的映出一室的輝光。 而少女曼妙的側影,就在這片輝光中,被正正的投影在屏風之上。 此時紀清歌已在宮人服侍下褪去了衣衫,纖細優雅的脖頸和兩肩,側面看去,脖頸下方有著一處小小的凸起,是鎖骨的位置。 段銘承喉頭微動,目光微微向下,便是曲線美好的前胸,不同于男性的平坦,屏風上的側影清晰的勾勒出了峰巒的形狀。 紀清歌才剛及笄,等她漸漸長成……段銘承只覺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強迫自己的目光從那柔美曼妙的峰頂上移開。 隨著他的目光下落,側影清晰的線條向內一收,優美流暢的描繪出少女纖細的腰身,段銘承知道那一把柔軟的細腰擁在懷中時幾乎不堪一握,柔軟纖細得讓他每一次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力氣稍大些就會折斷。 而就是這看起來脆弱的腰肢,卻能在對敵時發揮出難以想象的柔韌力道…… “段大哥,段大哥?” 腦中紛紛的旖念被陡然打斷,段銘承這才驚覺,連忙應聲:“怎么?” “段大哥,你這樣也未免太過危險了?!奔o清歌聽明白了段銘承的一番講解,這個聰慧的姑娘卻敏銳的抓住了其中不對勁的地方:“那人手中的火器是和他貼身的死士相互輪替使用的,若是彼時他手持的并不剛好就是被我損壞過的那支呢?” ……果然,他的小姑娘腦子未免轉太快了點…… 段銘承只笑了一下:“本王的王妃一手創造出的時機,本王自然就會有這般的好運?!?/br> 紀清歌卻壓根不吃這虛晃一槍的馬屁。 “段大哥!”紀清歌陡然嚴肅起來的音色頓時讓段銘承覺得有幾分頭大,“若他手持的是完好的火器,你可有應對之法?” 段銘承一時語塞。 面對那樣逆天的火器,還能有什么應對之法?除非近處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自身又身法出眾的話,或可勉力一試,搶在敵人扣動機括之前躲避,否則哪怕換個大羅金仙來,下場也都一樣。 而彼時段銘承身旁一則無遮無擋,二則……就算有,他也不可能自己避開將身后的紀清歌送入槍口之下! 今夜這一場圍剿,不論顏銳最后有無反抗之力,都是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是他的計劃不夠嚴謹,這才造成了皇后和他的小姑娘的涉險,他再是艱難,也不可能就不顧她的安危。 而當時那樣的局面,已經不可能還有他法……除非他皇兄真的去按顏銳的要求寫什么禪位詔書。 可段銘承心里清楚,以他皇兄的性情,會受此要挾的可能性很低,而且還有他呢,就算他皇兄肯答應,他都不答應! 豁出性命又如何?顏銳那種陰毒狡詐的小人,哪里堪配帝王之位? 中原大地上脫離前周戾帝的血腥統治一共也還不到二十年,百姓才將將緩過一口氣來,就如同荒蕪的土地上才剛剛長出的幼苗,還未能長成參天大樹,又豈能再將皇位交與顏銳這種完全沒有道德底線的人之手? 段家這兩兄弟都是經歷過前周末期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時期,改朝換代之后又是身處高位,沒人能再比他們更明白為人君者其實不怕道德瑕疵,怕的是根本沒有底線。 而顏銳,恰恰就是這種沒有底線的人。 所以就算段銘啟心志動搖,段銘承也不會讓禪位之事成真。 幸好……上天終究還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 顏銳手中的火銃在段銘承到來之前就與手下死士幾經輪換,卻恰好就是將那只已經損傷、不可能再次擊發的火銃握在了手里。 段銘承向來不信神佛,但此時此刻,他也由衷覺得慶幸。 彼時顏銳已經被段銘承的殺到給攪亂了陣腳,后續又緊跟著就是重重包圍,再也沒了后退之路,在那種局勢下,顏銳自然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敵人身上,尤還尚嫌不夠,只恨不得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才好。 所以……他也就沒有留意到手中火銃的異樣。 這十余支火銃是顏銳窮盡了一切手段,斥巨資才從海商處購得的,那名海商雖說行不法之事,但這種東西也不是動動口就拿得出的,畢竟顏銳要的不是一支兩支。 從顏銳暗中勾結上那海商開始,直到借著紀家下獄之事從紀文栢手中誆騙了巨額銀錢重做酬金,先后耗時許久才終于弄到這批火銃。 真正開口向海商訂購都是數年前的事了,那時顏銳通過白海知府鄧志良開口表示想要批量購進的時候,就連那海商都愣了許久,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這樣的東西就算是大洋彼岸也一樣是無人可擋的利器,粗制濫造的雖然偶有得見,但這種東西仿品總是不禁用,一個不好就會反噬自身,而真正制作精良的,就連他們那也是珍貴之物,這些東方人以為這是樹上摘果子不成?想要多少伸伸手就完了? 十余支,這樣的數字若是其他東西,數量根本不值一提。 但就算是在異國他鄉,精造火銃這樣的東西,一支都是珍藏。 那個海商并不是個沒成算的人,和顏銳的幾次交易早就叫他心生警覺,原本是不想接如此燙手的買賣,一則難弄不說,二則也不愿意真的跟這異國他鄉的掌權者發生什么齟齬,直到顏銳許下了聳人聽聞的天價銀兩,這才終于點了頭。 而東西真正交到顏銳手中,其實才不到半年。 這是花費了巨資和莫大的心血才到手的利器,顏銳收到之后視若珍寶,只忙著訓練死士純熟運用,根本沒有像段銘承做的那般,丟給手下去研究拆解,每一支火銃在顏銳手中都得到了無比精心的養護,他又怎么會知道這種威力強悍的武器一遭對上強敵竟會有反噬其主的可能? 正是這樣根本談不上疏忽的疏忽,造就了他今日的敗局。 而最可悲的就是直到顏銳徹底落敗,他都還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么會敗。 可這樣的后果,說到底,終究還是賭運氣的成分居多。 所以如今靖王殿下面對他未來王妃氣惱的詢問,到底還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