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大人!”“王爺!” 歐陽心里又氣又急,段銘承此刻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他自己擦去了唇邊的血跡,無非是臉色蒼白了幾分,但歐陽卻知道,他家頭兒緊握著他手臂才能支撐,掌心中的冷汗已經將他衣袖都浸透了。 段銘承卻無暇理會他,他千里迢迢趕赴邊關是來送糧,不是來問罪,這眼看著雙方甫一照面就要演變成刀劍相向,如果不能及時制止,不論兩邊誰輸誰贏,后續都將是一場天大的麻煩! 那他來這一趟的意義何在?難不成就是和衛家翻臉?徹底逼反衛家? 所以,段銘承勉強忍住體內混亂激蕩的氣機,喝道:“巽風,坎水,歸隊!” 一語落地,他看也不看兩人,只扶著歐陽的手臂邁步走向衛昊陽,巽風坎水二人無奈,只得收了兵刃,垂手跟在段銘承身后。 衛昊陽此時終于松了口氣——他嫡孫的年少氣盛險些釀成一場大亂,幸好這年青的段家兒郎沒有失了理智…… “老將衛昊陽,參見靖王殿下!” 不等他行禮拜下去,段銘承已經單手扶?。骸靶l侯爺請勿多禮?!?/br> 衛昊陽神情一頓,這年青親王手上氣力虛的很,他下屬說的有傷,只怕還不是普通的傷勢……心中想著,怒瞪了一眼惹了禍的衛辰修,愧道:“有勞殿下帶傷遠行,是小犬無禮,先請殿下入內暫作歇息,其余事情等殿下好轉再談吧?!?/br> 歐陽走過衛辰修身邊的時候,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頭騰出手來,不揍這小子一頓,他都不配再當飛羽衛! 可惜,歐陽的想法還未能付諸實現,衛辰修就被衛昊陽下令讓親兵押了下去,先挨了十記軍棍,又在當院罰跪。 衛家多年戎馬,從上到下都是令行禁止,衛辰修自己惹了禍,挨打挨罰都沒什么怨言,尤其是,在他真正從頭到尾得知了這一筆軍餉到底經過了怎樣的波折才最終被追回送來西北邊關之后,心中也是后悔自己莽撞。 ……他是對軍餉延誤頗有怨詞,但……他卻怨錯了人。 真正該怨的,是那些偷天換日貪墨軍餉的混賬,而他卻不問青紅皂白的就沖著別人發泄怨憤…… 尤其人家還帶著傷。 段銘承被觸動傷勢,如今不過是強撐著,他能理解衛辰修的魯莽出于自家親人因為糧草延誤而失陷于戰場,但他麾下的飛羽衛不能,此時此刻他不能出事,否則天知道暴走的飛羽衛能把這雙嵐城給攪成什么樣子。 他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飛羽衛他心里最清楚,論兩軍對壘,飛羽衛不光是數量還是經驗技巧都必敗,但是論隱匿潛蹤暗殺抓捕這些,就這十八個人也足夠讓雙嵐城讓衛家自顧不暇了。 他父親段熙文還在世的時候也曾和他不止一次提起過安國候衛昊陽,如果此人未改初心的話,衛家就不應該是段家的敵人!眼下這般的局面,必須要由他和衛昊陽一起聯手穩??! 所以,衛昊陽懲處自己嫡孫的同時,段銘承也在壓制自己的屬下。 原本好端端的一場接駕搞成這副樣子,衛昊陽也只能先將諸事擱置一旁,急急令人整理宅院,先請段銘承入住歇息,處理傷勢,哪里還有什么接風洗塵的閑情。 衛昊陽在前周時期和段熙文曾經同朝為官,兩人雖然一文一武,卻因為脾性相投而成了莫逆之交,后來雖然衛昊陽遠赴邊關再也不曾回轉過帝京,但兩人之間仍是彼此心照,這也是為什么段熙文在戾帝給衛家扣上了謀逆的罪名之后險些死諫的緣故,現如今雖然段家和衛家已經有了君臣之分,但在衛昊陽眼中,段銘啟段銘承這兩兄弟,和他自己的子侄也沒什么分別。 所以衛昊陽在終于從施良景同兩名兌組醫者口中得知了段銘承真正的傷勢情況之后,二話不說就扭頭讓自己親兵去給衛辰修再補十記軍棍。 段銘承的傷口并沒有崩裂,這一點讓施良景同兩人稍微松了口氣,但內里的情況卻很不樂觀。 原本那一支匕首般的碎片就是直接刺穿了肺葉,如果它再深入幾分的話,很可能就會透體而出,外面的傷口可以用傷藥,但胸腔內和肺部卻只能靠著人體自己緩慢愈合,原本因為時日尚短又沒有靜養的緣故,狀況就不算最佳,此時雖然段銘承表面看不出什么異樣,但只看施良景同兩人輪流診脈之后的臉色,也能對實際情況窺知一二。 就連這一批糧餉的交接,都只是由著下屬去辦,等他真正有了精力再度起身的時候,已經是數天后。 這幾日雖然因為段銘承的彈壓,飛羽衛沒有和西北軍真正起沖突,卻到底是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段銘承暫住的宅院被他們監護得風雨不透,就連衛辰修得知了靖王傷情之后想要負荊請罪,都沒能進的了門。 最終,還是得知了靖王親自押送糧餉來了邊關的衛遠山以及衛遠山的長子衛肅衡雙雙趕回,至此,衛家人也算齊聚一堂,這一筆糧餉對于現如今的西北邊關,對于衛家,都不啻于是及時雨,一方面現如今三座城池都要分發運送,一方面也是要盡到臣子的本分。 衛家不管曾經和段家到底是怎樣的關系,現如今都已經上下分明,而且畢竟段熙文已經不在,段銘承想要確認衛家是否初心依舊,而衛家又何嘗不想試探現今新帝到底能不能容下他們這前朝武將? 所以段銘承在有了幾分起色之后,這一場跨別了二十多年的兩家會面,終于拉開了序幕。 對于這一次軍餉的延誤,段銘承沒有做什么隱瞞,是如何發現軍餉被人掉包下落不明,又是如何由他親自督查此案,如何一路追蹤到江淮,又是如何再追到白海,直到此刻,衛昊陽等人也才明白了眼前這位年青的靖王究竟是耗費了多大的精力才弄來了這四十五萬石的糧米。 有很多地方在段銘承口中只是一語帶過,但作為一生戎馬的衛家人,又有誰會不明白這靖王能從海關水師眼皮底下奪回軍費要承擔的兇險? 衛辰修至此終于徹底低了頭,他祖父衛昊陽先后揍了他二十軍棍,他父親衛遠山回到雙嵐之后又抽了他一頓鞭子,原本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怨氣的,直到現在,他才終于徹底服了氣,目光瞥到他大哥衛肅衡的臉色,心中只剩了哀嘆——眼瞅著回頭還要挨他大哥一頓拾掇…… 接下去的時間里,段銘承看過了邊關地形的沙盤,也從頭到尾仔細詢問了現如今和鬼方的膠著點究竟在何處,整整大半日的時光,終于對目前戰況有了明確的認知和判斷。 對衛家,也一樣。 ——衛家……段銘承慢慢的抿了一口藥茶……作為戍邊的將領,衛家三代人他都見過了,除非他看人的眼光出了岔子,否則衛家應該依舊還是那個曾經讓他父親段熙文贊譽有加的衛家。 隨著雙方從有所保留的試探,再到終于交心,衛家認可了段家在后方做出的努力和千里緝兇,段氏也親眼看到了衛家在邊關的艱難和頑強。 直到段銘承終于面露疲色,氣息連藥茶都開始壓制不住,衛昊陽一行才終于記起了這年青靖王是帶著傷在與他們會面。 “會出貪墨軍餉這樣的事,也是朝中官員出了紕漏,沒能做到任人唯賢,這件事迄今為止仍有不明的地方,日后還要繼續追查,不徹底揪出幕后不會善罷甘休?!倍毋懗姓f道,隨后話鋒一轉:“除此之外,還有件事?!?/br> 衛遠山等人等了一息,卻只見這面色蒼白的靖王皺眉沉吟,彼此互望一眼,心中不免有幾分詫異。 還沒等段銘承想好該如何開口,冷不防就見那個始終灰溜溜跟在父兄身后的衛辰修梗著脖子大步邁出走上前來,身邊的歐陽斜跨一步攔在段銘承身前還沒來及出聲,就見他已經一撩衣擺跪了下去:“是我未分是非,沖撞了殿下,請殿下降罪!” 他這一舉動把段銘承也給搞得一愣,只能忍笑示意歐陽去將人扶起,這才道:“衛侯爺和衛將軍既然已經罰過,本王便不罰了吧?!?/br> ……這小子這幾天沒少挨揍,萬一真打出個好歹……他回頭難道要跟那姑娘說一不小心把她表哥給打壞了? 想起紀清歌,段銘承不禁有幾分走神,血色蒼白的唇邊也不自覺掛上了一絲微微的笑意,等再想到還沒出口的事情,那一縷淺笑又隱了回去。 “本王是想知道……”段銘承接過歐陽給他新換的一杯藥茶喝了兩口,穩了穩氣息,這才道:“淮安紀家,紀正則,此人這些年的行事,衛侯爺和衛將軍可知曉?” 這一句出口,就見那花甲之年的老將一愣,隨后竟激動了起來:“可……可是我那女兒晚晴,有話托殿下帶來?” ……是,是了,這靖王曾在江淮平原大肆收購糧米,紀家江淮首富,定然是與他見過面才是! 衛昊陽談論邊關困境時可以面不改色,談到鬼方鐵騎時可以沉穩如山,而此時此刻,他卻頭一次在段銘承面前露出了焦急和期盼。 就連始終不茍言笑的衛遠山也定睛望了過來。 段銘承頓住話音,默然半晌才苦笑道:“……衛侯爺有此一問,看來……當是不知了?!?/br> 衛昊陽臉上的喜色在段銘承的靜默中漸漸凝固消失。 “淮安紀家的宗婦,紀家家主紀正則的原配嫡妻,十四年前已經身故?!蓖腔字甑睦蠈等槐牬罅穗p眼,段銘承心中不忍,盡量緩和了聲音:“外界獲知的線索很少,只傳是生育時遇到難產,血崩而亡,身后留有一女,取名……” 他這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那精神矍鑠的老人在一片驚呼聲中,雙眼一閉,昏死了過去。 ※※※※※※※※※※※※※※※※※※※※ 今天雙更,明天也雙更,嗯……你們以為更的是文嗎?不,這是作者菌的肝呀~ ps—— 開了新文預收 《糖寶兒(重生)》 對……作者菌就是這么頭鐵,古言磕到底,再撲也會磕,沒有為什么,問就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