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紀清歌伏在馬背上一路飛馳,到最后已經顛簸得重又眩暈了起來,眼前景物只能有個模糊輪廓,幸好城門到港口這一段路因為海運商貿繁華的緣故,修得十分寬大平穩,只要沿路跑就可以。 等她鼻端嗅到了咸腥的海風,心知自己應該已經到了碼頭,卻已是無力下馬慢慢詢問找人。 此時此刻,她心知自己只要一松手都會滾落馬背,也只能咬牙死死抱著馬脖子不放,任由馬兒自己在港口橫沖直撞。 就如同心有靈犀一般,她模糊的視線中竟然遠遠的看到了那高大海船上的奪目身影。 甚至她看不清他的身形更遑論樣貌,他在她模糊的視野中只是一個堪比熾日驕陽的明耀光斑,紀清歌一橫心,催馬就向著那似乎無比遙遠幾乎溶于水天半空的身影追了過去。 而后的事情在她眩暈不止的腦海中仿佛慢動作一般,她確實模模糊糊的看到碼頭已經到了盡頭,但她卻早就連馬韁都脫了手,哪里還來得及勒馬?就在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的同時,就有人將她一把圈住腰肢拽下了馬背。 鼻端嗅到淡淡的青松冷香,紀清歌心底一松,抬眼望去,金線滿繡的團龍袍服灼灼入目。 ……還好……追上了…… “紀姑娘!你——”段銘承眉頭皺得死緊! 她不好好跟著巽風他們悄然回程,又跑回來這是要作甚?他如今這里哪里還是安全的地方?水師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盯在他身上,接下去勢必會有一場兇險,若是其他時候也還罷了,可現如今……他不敢夸口說還能保證她的安全! 然而懷中人兒隔著衣物傳遞出的體溫冷如冰霜,臉上更是白得嚇人,段銘承深吸口氣,到底還是咽回了想要脫口的斥責。 ……她頭部有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這種情況下獨自一人策馬返回的,沒中途滾落馬鞍都已經算她幸運。 “去找一頂軟轎來?!倍毋懗蟹愿来丝桃惨呀涄s下船來的歐陽道:“送紀姑娘回城找間客棧,穩妥些?!?/br> 歐陽應聲,卻還沒來及邁步就被紀清歌一語止?。骸拔遗c恩公同行!” 歐陽下意識的望了一眼段銘承,果然看見自家頭兒沉了臉。 “紀姑娘,我此去是有要事,不是兒戲!屆時我將無暇顧及你?!?/br> “我不需要恩公顧及?!?/br> 如果說之前段銘承對她的脾性還只有幾分覺得倔強,此時終于對她究竟倔到了什么地步有了充分認知,只是……此事由不得她…… 心中想著,見跟她說不通,段銘承索性抬手按住了懷中少女的后頸。 ……哪怕是強迫,他也不得不強迫她一次了。 “王爺!”紀清歌察覺到他的用意,頓時掙扎起來,急道:“全城的人都看見民女縱馬來尋王爺,王爺強留我在城里難道就安全么?!” 段銘承愣住,已經按住她后頸的手也下意識收了力道。 ……是啊,何止是全城? 他抬眼望了一眼四周——這整個港口都瞧見她是和他有關系的了! 即便他能強迫她昏睡過去留在白海城,可等他乘船離去之后呢?三萬水師離這白海近在咫尺,城內又已無人主事,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會來接管城池,屆時全城的人都知道有這么個姑娘曾和他同路……他走了,飛羽衛走了,她怎么辦? 留她在城里,就是等死。 “紀清歌!你在要挾本王?”段銘承臉色陰沉,他此時總算想明白了這姑娘毫無顧忌的縱馬穿城究竟是為了什么。 豈止是為了心急尋他?她是存心要讓他找不到退路,不能擱置她不管! 歐陽在一旁縮著脖子——這姑娘也忒大膽子了,敢把他家頭兒氣成這樣的人可不多見了。 “靖王殿下?!泵鎸Χ毋懗械呐?,紀清歌完全不在乎。 是的,她能察覺到他生氣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篤定,篤定他不會對她怎樣。 至于臉色……反正她此刻眼前看東西還是重影的,擺臉色也看不清。 所以紀清歌很干脆的無視了段銘承的怒意,雖然雙瞳之中焦距還不太清晰,也依然努力直視著他的雙眼,語速極快的說道:“從民女入城,一路見過民女的府兵和民眾不知凡幾,如今殿下救了民女免于落水,這港口的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殿下真要將民女一人留下么?” “你——” 段銘承要說不惱火那是假的,可……就如紀清歌所言,他確實是對她無可奈何。 而今算算時辰,如果巽風坎水二人有依令行事的話,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悄悄通過海河村了,就算他現在讓她昏睡過去,也不可能讓歐陽再把她送回撤離的隊伍中,那無異于是暴露了隊伍行蹤,他返回白海招招搖搖的在這港口的一番作態不啻于是自己就給拆穿是在做戲。 他也不可能將她獨自留在白海城內等著水師叛軍入城后拿她泄憤。 段銘承腦中快速思索了好幾遍,發覺他除了將她帶在身邊這一條路之外竟然已經別無選擇。 歐陽小心翼翼的又挪遠了幾步……這紀姑娘真是有本事,瞧把他們頭兒氣得…… “殿下!”紀清歌雖然看不清他臉色,也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他的遲疑,索性再接再厲:“請讓民女跟在殿下身邊,民女保證,不會給殿下添麻煩!” “你拿什么保證!”段銘承怒道。 “拿命!” 這兩個字紀清歌說得并不音色高昂,卻極其清晰堅定,聽得段銘承一愣過后卻更加惱火! 他怎么都沒想到原本安排好的事情竟然被這姑娘給攪了個一團亂,這還不算,還反過來要挾他?她是吃錯了什么藥?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拿命?說得輕巧,她這樣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又知道什么命?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如此輕易就敢出口! 怒瞪了紀清歌一瞬,段銘承收回按住她后頸的手,原本是想拂袖便走,但扶著她腰身的手剛一松開,就看見這姑娘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地上撲,段銘承咬著牙重新扶住。 紀清歌心頭一松……他不會趕她走了…… 如果她此刻視物清晰的話,她未必有膽子頂著段銘承的臉色來嗆聲,但她在馬上顛簸了半夜,眼前看什么都是在旋轉,看不清反倒給了她無知者無畏的勇氣,心中雖然知道自己此舉定然是惹恩公生氣了,索性一橫心破罐破摔起來,死抓著段銘承的衣角不松手,可憐巴巴的哼道—— “恩公,我頭暈?!?/br> 一旁的歐陽干脆連臉都轉過去了。 段銘承瞪了她一刻,深吸口氣按了按心中的無名火,也不說話,手臂一抄就把她抱了起來,冷著臉踏上了上船的搭板。 聽到懷中人兒放松的長出口氣,段銘承臉色更加陰沉。 紀清歌如了愿,也終于后知后覺的想起自己肯定是把人給氣得不輕,小聲道:“恩公?” 段銘承冷著臉根本不應聲。 紀清歌噎了噎,更小聲:“大人?” “王爺?” “殿……” “閉嘴!”段銘承冷冷的兩個字就剪斷了紀清歌絞盡腦汁的討好,一路將她抱上海船,也不放人,直接抱她進了艙室,往室內的床榻上一擱,也不說話,轉身就想走人,卻還沒邁步就又是袖子一沉。 “恩……” 段銘承低頭看一眼,冷著臉抽出袖子轉身就走。 紀清歌呆了呆……完了,好像真生氣了,這可怎么辦? 段銘承再次踏入艙室的時候,就是眼前的這樣一幕——那姑娘白著臉坐在床上發呆,兩只手無意識的擰在一起,她傷后這兩天統共也就那一晚被他抱著好好睡了一覺,而今看起來纖細的身形少了幾分健康活力,孤零零的顯出一股子羸弱味道來。 ……罷了。 段銘承心底嘆口氣,事已至此,再是氣她自作主張也已是無用。 穩步來到床邊,將手中食盒放到床邊案幾上,一樣樣取出里面的吃食,開口道:“坐過來,將東西吃了?!?/br> 紀清歌此時哪敢說半個不字,何況她昨日午膳之后就睡了過去,醒來就奔波了大半夜加一早上,若是不提到還想不起來,而今也才覺得了餓,乖乖的坐去了案幾旁邊。 跨海商船在海上航行動輒也要月余,長的時候數個月都是有的,每艘船上自然也有膳房伙房,而今段銘承所在的這一艘船原本也是白海城解禁之后便應起航的,沒來及離港就被靖王殿下征用了。 堂堂靖王要用船,船上原有的船工包括舵手伙夫等等沒人敢怠慢,適才聽見王爺要傳膳,雖是未到飯點,沒有來及準備,卻也快手的煮了一碗面配了幾樣小菜,盡量工工整整給呈了上來。 面是魚湯面,海邊的人,靠海吃海,各種魚鮮和干貨日常頓頓都有,廚中必不可少的海鮮湯底就如同內陸的高湯一樣更是常備,這一碗銀絲面,湯里還煮了蝦滑和魚餅,雖然都是魚蝦,卻沒有半點腥氣,紀清歌小口小口吃了半碗,剛想???,就聽見段銘承冷冰冰的聲音—— “吃不完就下船?!?/br> 紀清歌一滯,偷偷瞟了一眼段銘承,雖是表情仍然模糊不清,但那華貴逼人的親王袍服之下散發的冷意卻是扎扎實實的,她認命的繼續吃起面來。 段銘承冷著臉直到這丫頭老老實實吃完了飯漱完了口,煞白的臉上終于緩過來了一絲氣色,這才哼了一聲,問道:“說罷,這次又是因了什么?讓你這般不顧本王的安排,非要一意孤行?!?/br> 呃! 紀清歌眼瞳閃了閃,腦子里正拼命想著措詞,就聽見涼颼颼的語音再次傳來—— “本王要聽實話!” “王爺要乘船出海,當有民女隨行?!?/br> 段銘承忍了又忍,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理由!” “因為……因為……”紀清歌情急之下哪里想得出恰當說辭,索性一橫心:“因為民女命中旺水?!?/br> 耳中聽見段銘承指節捏出‘喀吧’一聲,紀清歌豁出去的一閉眼—— “我小師叔說的?!?/br> ※※※※※※※※※※※※※※※※※※※※ 段銘承:(氣傻了)命里旺水?你怎么不說你命里旺夫呢? 沐青霖:(懵逼臉)旺夫是真的,旺水還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