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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嘆了一口氣,跟我們講述竑世子和素若的事情。 大約三年多前, 素若從大理來到臨安城, 本來可以直接入宮覲冊封的, 但太皇太后歿了,按照祖制,皇帝三年之內不得娶新的妃子。 素若在臨安人生地不熟的,皇帝就安排她住在沂王府內,一是因為有個照應, 二是因為沂王府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大宅子, 但人丁稀少, 常用來接待重要賓客。 當時這碧翠園里沒什么人,旁邊廢棄的花園里還鬧鬼, 說是之前有個丫鬟被大王妃懲罰, 一時氣不過,在那個院子的梨樹上吊死了,有人說晚上的時候看到過一個身穿白衣,頭戴雪白梨花的女子在南院游蕩。我們剛到的時候不知道,只覺得碧翠園很荒涼, 荒草叢生的,我們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整理好。 有天夜里,公主被大王妃叫去抄經,她怕我一同受罰, 就沒叫我一起。 她捶打著疲憊的身子回來, 一進碧翠園就看到月洞門邊有一個白色的裙角, 她問是誰,沒有回答,只能走過去,卻看到一個滿臉蒼白,頭戴梨花,嘴角滲血的女子,伸長手臂,朝她跑來。她嚇得瘋狂的往外跑,正巧遇到從外面回來的竑世子,由于驚嚇,一下撲到她懷里瑟瑟發抖,兩人就這么第一次見面了。 后來,只要大王妃叫公主去抄經,竑世子就會送她回來,還找人做了法事,超度了那個冤魂,就在沒出現過鬧鬼的事情了。那段時間,公主很高興,竑世子的臉上也時常掛笑,兩人的情愫漸濃,慢慢愛上了彼此。 不巧,這件事被大王妃知道了,她很生氣,因為素若是和親來的女子,外姓女子在宋部的地位很低,便百般刁難她。后來還聽說在廢棄院落死的女孩,就是因為對竑世子生了情愫,讓大王妃活活逼著吊死的。 大王妃對這段戀情展開了一系列可怕的破壞行動,她偷偷差事丫鬟將鼠藥撒在公主的脂粉里,公主使用之后渾身酸軟,四肢無力,頭發不停的脫落。 幸好公主差使我連夜找到了一個在臨安熟識的大理女醫前來,診治了半個月才有所好轉,然而她已經骨瘦如柴,面色枯黃。我們找不到發病原因,一直忐忑不安,直到一只老鼠死在梳妝臺上才意識到有人投毒。 大理女醫醫術高明,一直不讓公主進食,且吃些催吐的藥物,慢慢地恢復了些,但頭發已經掉光,只能帶上紗巾,吃些有利于頭發生長的藥物,慢慢等待頭發長出來。 期間,竑世子一直要見公主,都被公主婉拒了,她不想讓世子看到她的丑態。 但世子對公主的思念日益加深,他向自己的母親請求可以和素若在一起,不被允許。大王妃竟找了一位相貌丑陋的家丁,讓其酒后亂性,放他進了北院,公主差點被那個家丁占了便宜,幸好竑世子得知了消息馬上趕來,將公主帶到自己的院落里。 大王妃再一次弄巧成拙,頓時心生惱恨,決定用強的。 竑世子心疼公主,決定帶她離開王府,浪跡天涯。 但他們的想法還是太簡單,大王妃的勢力不容小覷,她利用人脈將竑世子的生存方式給掐斷了,讓他不得不回到臨安城。 恰巧這個時候,太皇太后歿了,皇上下令讓大王妃和鄧王府的錢妃為太皇太后守喪三年,大王妃不得違抗命令。 臨走時她找了素若公主,一改之前囂張跋扈的作風,苦口婆心的大吐苦水,其實是在威脅。 她說竑世子并非沂王殿下的親生兒子,只是□□皇帝的十世孫中的一個,他家里并不富裕,且整個家族的命運都系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大王妃說她隨時可以因為某些莫須有的原因把竑世子送回去,再從眾多孫輩中挑選一個來做養子,到時候竑世子就變成了一個沒有實權的皇親,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 素若知道竑世子走到現在有多不容易,他的家族分支將一切希望都放在竑世子身上,不遺余力的為他疏通一切關系。 于是,素若公主決定和世子絕決。世子很受傷,大王妃懇求皇上讓竑世子去前線鍛煉,后又為太后守靈半年。 之后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公主為了世子著想,也為了讓他死心,決定在太皇太后喪期滿了之前,設法的進宮讓皇上見到自己,做皇上的皇妃,這樣大王妃也不再對她趕盡殺絕,也讓世子徹底的死心。 我和青嬋都沉默了,終于知道為什么竑世子喜歡在碧翠園院附近轉,原來真的是在思念素若。而素若也不是因為想攀附權貴,而是想讓心愛的人斷了念想,有個好前途。 這時,對面的門打開了,素若一臉漠然的走了出來,身后跟著滿臉沮喪的竑世子。素若一步一停走得很慢,竑世子跟在后面,沉默著,手握成拳,握得緊緊的。 但,一切注定回不到從前了。他們還是來到了離別的門口,不可以再跟著走的更多,因為不遠的地方,宮里的隨從在那里等著。 竑世子兩眼望穿秋水,素若眼眶含淚。片刻之后,竑世子單膝跪下,眼睛卻沒有一刻離開,無奈最終還是要面臨離別。 “恭,送,婉,儀?!彼蛔忠痪涞恼f出這四個字。 素若沒有回答,緩緩的挪動著步子往院外走去,仿佛百步的路程想要走上一萬年。 茶花扶著自己的主人,我和青嬋停在竑世子身邊。 素若漸漸走遠了,他低著頭,終于抑制不住內心的痛苦,哭了起來。 一向冷若冰霜,錚錚鐵骨的他,在面臨素若的時候,總會展示最脆弱的一面,看著讓人心疼。 天暗下來,沂王府準備了晚宴,素若坐在中間,以往她都以客人的身份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而今天,她最為這里身份最尊貴的人坐在最耀眼的位置,讓坐在一側的大王妃很不舒服,但她只能陪著笑。 她打扮的異常華麗,美艷動人,連月光都無法與之媲美。 賀蘭王妃倒是對這樣的情形喜聞樂見,顯得異常的活躍,她邊招呼著斟酒,邊張羅著歌舞,忙忙碌碌的。 這可真應了那句話,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如今素若的地位,只要她在皇上耳邊廝磨幾句,就可以要了大王妃的命,想到過往的種種,大王妃難免忐忑。 眾位不斷地找話題與婉儀攀談,都是些場面恭維的話,免不了尷尬的結束。暑氣陣陣,蟬鳴不止,很多人的心也躁郁難安。 竑世子坐在一邊一聲不吭,玥兒卻可以找到各種話題與淳婉儀交談,成了寒暄的主力。 晚宴結束,婉儀便離開了王府,竑世子目送了她很久,或許是喝了一些酒,有些上頭,昆侖一直跟著他,怕他出事。 我和青嬋剛到北院,就看到他被昆侖扶著出來。 “你能不能陪我到涼亭坐坐?”他伸手指著我,我看到他泛著紅暈的臉,莫名升騰起些許同情,便跟著他去了。 昆侖站在一邊倒了一杯熱茶給他醒醒酒,他拿在手里搖晃了幾下,抬頭問我:“她真的走了嗎?” 我點點頭。 “當初,我就應該帶她走,不管多難多遠。都怪我,怪我放不下這里的一切,以為回來之后可以以自己的能力改變現狀,可惜我只是一個傀儡,一個懦夫?!?/br> 他咳嗽了幾聲,嗓子憨憨的,許是感冒了,我喚了丫鬟,給他披上了披風。 “素若是個好姑娘,她這是在成全你?!蔽艺f。 “我又何嘗不知道呢?” 他突然抬頭看我,眼睛變得冷漠、憤怒,他抓住我的衣角,冷冷的說:“為什么那天皇爺爺看上的人不是你?而是素若?” 我一怔,他內心里還是記恨著這件事的。 我沉了一口氣,將被他攢住的衣角扯下來說:“人各有命,世子該清醒一點,素若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為什么不能放手呢?” 我突然無比理解孛魯,他一定也很在乎自己的家族,即便那天真的對我有了情愫,也能很快權衡利弊,更何況我們之間遠沒有竑世子和素若感情篤厚。 他那陰狠的表情,又變成了絕望。清冷的月光下,他慢慢的變得昏昏沉沉,趴在那里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