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驚訝地抬頭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見他這個反應，聶瑾心里有數了。她停止攪動咖啡， 抬起眼皮用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望著陳光，溫潤的嘴角挑起淡淡的笑意。

    “沒關系，你但說無妨?！甭欒紤械赝嘲l背上依靠，兩只手隨意地搭在單人沙發的扶手上：“我知道我的血很特殊，對煉藥師有別樣的作用，這一點，徐師早就告訴我了?！?/br>
    陳光垂下眼瞼，睫毛輕輕顫動，心不在焉地看著咖啡杯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臉。

    聶瑾沒有催促，一直在等著他。過了一會兒，陳光點頭承認。

    “我的確是為你的血而來的，但我之前沒有想到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會這么糟，所以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出口?！标惞饪粗鴮γ娴亩贪l女孩，她的神色有些落寞，眉宇間有淡淡的哀愁。

    那哀愁好像一根看不見的線，牽扯著他的心，聶瑾輕輕皺一下眉，他的心就跟著緊一下。

    聶瑾輕嘆一口氣，表情釋然：“你應該了解我的身體狀況了吧?！?/br>
    “嗯?！标惞饣貞?。

    “那你和我說句實話，我還能活多久？”聶瑾平靜地看著他，那雙眼如同一汪清潭，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得就仿佛討論的對象是別人而不是自己一樣。

    陳光看的出來，她不是故作平靜，而是經歷過太多痛苦后的被迫平靜，他沒來由一陣心酸。

    那些醫生說的確實沒錯，她的確活不過三十歲，再加上這次被煞氣入侵，消耗了太多紫氣，說活不過三十那都是多說了。

    他雖然沒有吱聲，但聶瑾心里知道，恐怕自己真的活不了幾年了。

    陳光以為她會哭，再不濟也會神色悲傷，但他沒有想到，自己抬起頭看到的竟然是聶瑾明媚的笑臉。

    這個笑臉太過明媚，如同太陽一般，讓他看了都覺得渾身暖洋洋的。

    “沒關系的，這個結果我早都想到了?！甭欒簧踉谝獾卣f：“不過，至少我還有幾年的時間，不是嗎？”

    陳光被她問的一愣。聶瑾看著他，吃吃地笑，笑完之后恢復了往日的高冷正經、

    她認真地對陳光說：“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要謝謝你，不然，我連這幾年的時間恐怕都不會有了?！?/br>
    陳光盯著她看了半晌，最后忍不住問：“你，真的不怕死嗎？”

    “怕，當然怕?！甭欒碇睔鈮训卣f：“但是怕又能怎么樣呢？該來的都會來，與其擔驚受怕地過日子，不如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把最好的記憶留給親人。這不正是人活一世最基本的追求嗎？”

    “大家都一樣，不過是時間長短問題?！?/br>
    陳光怔怔地看著她，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因為她說的確實有道理。

    聶瑾撐著桌角站起來：“抱歉，我是個自私的人，我不能主動把血給你，因為我要多爭取一點時間陪伴家人?！?/br>
    陳光知道，每個人損失一滴精血就相當損失一段時間的壽命，這對于本就命不長的聶瑾來說，是極其不公平的。

    他并不怪她。

    聶瑾見他沒有因為自己的拒絕而心生不滿，不由對他更高看了幾分，她嘴角的笑意越發真誠了。

    “不過呢……”聶瑾神秘地拉長了聲音。

    陳光抬頭看她。窗外的一束陽光恰巧射在他們兩人所在的位置，聶瑾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之中，渾身發光，美得像是畫里的人。

    他被陽光晃得有點睜不開眼，只好瞇成一條縫，這才看清被陽光勾勒出的女孩精致柔美的輪廓，以及她眼眸里流轉著的一泓秋水。

    這一刻，陳光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如同鼓點一樣有節奏地搏擊著。

    聶瑾同樣注視著那個沐浴在陽光下的大男孩。

    陳光長得并不精致，但卻十分耐看。長眉入鬢，丹鳳眼精細如畫，輪廓分明，清秀卻并無女氣。此刻隨意坐著，脊背挺直，肩膀平整，像是一株挺拔的松。

    眉宇間的自信和傲氣，讓人看了心里一蕩。

    聶瑾感覺臉頰有點燙，許是今天太陽太大，烤的她臉熱。

    她索性轉過身去，輕快中帶著俏皮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不主動放血，不代表我不會被動流血，你放心吧，我記著你的恩情，不會讓你空手而歸的?！?/br>
    陳光的耳邊縈繞著女孩清脆悅耳的聲音，他微微發愣，沒太明白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聶瑾回到家，一家人全都涌過來噓寒問暖，聶瑾在家人們的勸說下，乖乖上床休息。

    劉媽端著一碗燕窩進來，她坐起來伸手要去接，劉媽卻不讓。

    “小姐躺著就行，我喂你喝?！眲尨认榈卣f。

    “謝謝你劉媽?！甭欒屑さ貨_她一笑。

    看著她乖巧動人的模樣，劉媽的慈母心又上來了，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她光滑圓潤的臉頰，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還是忍住沒伸手。

    聶瑾卻是溫柔一笑，主動把臉湊進劉媽的手上，笑嘻嘻地看著她。

    劉媽的鼻頭一酸，竟是掉了幾滴眼淚。

    “劉媽，你怎么了？”聶瑾有些不安。

    劉媽忙一邊用衣袖擦了擦眼角，一邊自己罵自己。她歉然道：“對不起二小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在您面前哭了?！?/br>
    看著劉媽膽怯又不自在的樣子，聶瑾心里一嘆。她知道劉媽是在擔心她的身體。

    “二小姐，來，喝口燕窩吧，你的身子剛好，得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好好補補?！?/br>
    劉媽舀了一勺燕窩，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確認不燙了之后，小心翼翼地遞到她嘴邊。

    聶瑾張開嬌唇，剛要去喝，突然嗓子一陣發癢，她的五官扭在一起。

    她別過臉，猛地一陣咳。

    劉媽嚇壞了，忙要給她拍背。她強忍著咳嗽對劉媽吩咐道：“快去拿個容器來?！?/br>
    劉媽不明白她的意圖，但還是聽話地拿來一個杯子。聶瑾對著杯子猛咳，咳得臉都漲紅了，額頭上冒起青筋，讓人看了心疼。

    屋里的聲音吸引了聶家人的注意，哥哥jiejie們全都涌向她的房間，就連快要睡著的聶老爺子也被吵醒，趿拉著拖鞋就往這邊走。

    “小妹?！甭櫺罌]忍住，坐到床邊哭了出來。其他的幾個哥哥也都一臉難受的樣子。

    終于，聶瑾不咳了，她抬起頭，看著自己咳出來的半杯血，咧嘴笑了一下。

    這血的顏色比普通血液要深很多，看的人心里發瘆。

    聶欣看著meimei咳出來血，哭的就更難受了。

    老大聶雪峰走過來，用手帕溫柔地替meimei擦拭嘴角的血絲，又遞給她一杯水。

    “漱漱口吧?！?/br>
    聶瑾接過來，又把裝著血的杯子遞給大哥，兩眼亮晶晶地說：“大哥，麻煩你把這個交給陳光，希望他不要嫌棄?！?/br>
    聶雪峰一臉困惑地接過杯子，見妹子有點興奮的樣子，就更摸不著頭腦了。

    聶瑾漱干凈嘴，大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

    這時聶老爺子也來到房間，他瞥見大兒子手里拿著的杯子，眉頭一皺。

    他關心地走到小女兒的床邊，兩只溫暖的大手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勉強一笑。

    見著劉媽手里端著的燕窩，他吩咐道：“劉媽，把燕窩伺候小姐喝下?！?/br>
    劉媽忙照做。

    聶瑾乖乖地喝完燕窩，在家人們的注視下老實躺下。聶老爺子一遍又一遍地給她掖被子，最后把她裹成一個粽子才滿意地離開。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簾照進屋內，讓人勉強能看見屋內擺設的大致輪廓。

    聶瑾睜著眼望著天花板，沒有一絲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