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好像是又做了夢。

    夢里金色的晨曦帶著無盡的芳香，翠綠的樹葉層層疊疊擋住了許多日光，卻仍有許多從樹葉的縫隙之間透下，投入璀璨如溶金一般的長發當中。

    高大的鐘塔下，站在樹下的少女渾身仿佛披滿圣光，若有所覺地看來，飛揚的風帶起她的長發，讓向來凌厲的眉眼也多了許些柔和。

    金色長發的少女將飛舞的長發攏到一邊，看見了他的存在。

    于是微微一頓，旋即，露出明亮的笑容。

    凱里恩看見年少的自己快步向她走去，面上帶著笑容，熱烈又急迫的模樣恍若隔世。

    鐘聲響起。

    群鴿飛起，她挽著發看向天空，碧藍如蒼茫青空的眸中倒映出白鴿起飛的倒影。

    眼前的景物在這一瞬間仿佛都凝滯了，一切都在倒流、褪色，只有站在面前的金發少女依舊，澄澈的目光從那群白鴿身上收回，落在年少自己的身上。

    少年的凱里恩此時正在面色焦急地同少女說著些什么，焦急又急切，可怎么也動搖不了對方的決心——在察覺了這一點后，自小也是被千寵萬愛著長大的天之驕子收回了手，不虞地抿著唇，沉默地站在對方面前，活像是一只沒能得到滿意玩具的濕嗒嗒的大狗。

    對方便笑了起來。

    比起這時候擰擰巴巴的少年凱里恩，少女更加靈動真實，愉悅的笑聲響起，就連原本抿著唇一言不發的少年也忍不住松動些許——然后勉力繼續抿唇，保持住自己的威嚴。

    于是對方捧住了他的臉。

    “阿妮亞?！?/br>
    ——幾乎是同時的，凱里恩與年少的自己一同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金發的少女抬眸看來，分明是在夢境之中，卻像是透過夢境看見他了一般，朝著他的方向，直直地笑了起來。

    凱里恩站在原地，絲毫未動。

    裹挾著鮮花與微風的夢境破裂開來，一片一片碎裂，教堂、白鴿、年少的凱里恩自己、最后是朝著他笑的金發少女，通通碎裂墜落，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海洋。

    凱里恩睜開眼。

    他帶著唐禮秘密地從遠星際歸來，如今睜眼，看見的就是伴隨了自己數十年的天花板。

    或許是夢見了某個人的緣故，他坐起身，略作沉吟之后披上了外套。

    從他的宮殿到星之宮距離并不遠，那座宮殿原本他為了某個人而準備，曾經悉心計算留下來的小道再踏上去，心境已然有了不同。

    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主臥的窗邊。

    沒有驚動任何人，但想想這個行為連自己也覺得離譜。

    可約莫是秉承著一種“來都來了”的可笑心情，竟然真的再次駐足。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的，見到這個孩子應該在更正式的場合——或者說，怎么也不至于在這深更半夜的時候，可是就像是冥冥之中存在的某種吸引力，讓他駐足在此，并且認真地探向對方。

    是同手中拿到的資料中所記錄的那樣的孩子。

    凱里恩很少見到幼崽，對于這種生物亦無什么探究的興趣。

    只是隨著一封來歷不明的短訊的到來，表面看起來淡定自如的皇帝陛下私下里卻偷偷摸摸溜溜達達地存了好些育兒書籍，從0歲的到三五歲再到更大年紀的，從他的庫存來看，大概是孩子就是到了一百歲也是幼崽的類型。

    可是從表面卻完全看不出這樣。

    凱里恩·西里爾，單單從面上來看，是十足威嚴的君主之像。

    少年時候也是帝國知名的美男子，尚且還有幾分少年意氣，可是隨著時光的沉淀，曾經輕松愛笑的少年君主也逐漸活成了個懸掛在皇宮內外墻壁上威嚴的歷代君王畫像的模樣，放在邊緣欣喜混亂地域，是放出去就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

    “外婆！”

    ——然后就真的聽見了小兒夜啼！

    在被因為噩夢而驚醒的幼崽發現之前，凱里恩下意識躲藏了起來。

    因為可怕的夢境而被嚇醒的幼崽迷迷蒙蒙，原本不應當發現這處在暗地里的窺伺的，卻因為某種奇妙的預感，慢吞吞地爬下床鋪，走到了窗邊。

    每天晚上哥哥都會給他把窗戶關好，說是這樣就不會有可怕的幼崽販子叔叔會突然出現，把獅獅用麻袋給套走。

    ——雖然在這句話結束、幼崽露出驚恐的神色之時，原本準備用這套話術好好嚇一嚇膽子在某些時候過分大了的小孩的青年人話鋒一轉，又強調了星之宮的安全性，是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人販子之流潛入進來的。

    “而且，就算星之宮里進來人販子，獅獅也不用害怕?！苯柚o幼崽講故事，很有心機地利用了燈光與陰影，為自己營造出一種可靠感的兄長著重強調，“哥哥會保護你的?！?/br>
    幼崽滴溜溜地轉過眼睛，滿是信（困）賴（意）地拱進兄長的懷中。

    自覺今日洗腦也很成功的兄長不著痕跡地挺了挺胸膛，感覺小孩或許還是有點被自己嚇到，又頓了頓，滿是溫和地哄勸道，“沒關系的，晚上在窗外看見的除了半夜想套我們獅獅麻袋的人販子，或許還有可能是花仙子呢?！?/br>
    到了后面獅獅已經昏昏欲睡，但前面的話還是記得十分清楚地。因此，謹記著兄長的叮囑，就算是在噩夢堪醒之際，獅獅也還是揉著眼睛光著腳丫爬下床鋪，踮著腳可努力可努力地關上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