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也不知是那名貴的點翠墜子,還是金步搖的主人讓他被迷亂了眼睛。 低級武官覺得暈乎乎的,并晃晃悠悠地坐倒在地上。 “哪個是他?” 太和公主輕聲問道。 于是向天鴿便在那一片糜爛之景中努力辨認了起來。 隨著向天鴿走近那些醉醺醺的,剛要醒來的人,趙靈微便該跟著他,也向前去了。 是,她的確是在執意要進到這里之前便已想好了。 但當她真的進入到這般景象之中,她還是會像一只通體白色的,高傲的貓兒一樣,看著眼前的整片泥濘,都不知該把自己的腳往哪處放。 跟在她身后的賀樓楚便是在此時隔著衣袖抓住了她的手。 那股猛然而至的,存在感極強的力道讓她睜大了眼睛。 她正要一個掙動,就聽到賀樓楚對她說道:“我帶你走?!?/br> 賀樓楚又道:“向前走?!?/br> 她已然不想再去看那些或多或少地赤著身的男男女女,便把視線往下挪,往已走到了自己身旁的,賀樓楚的衣擺處看。 被冷風吹醒了的那些朔方郡武將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們的面上原本還是一片戒備之色,然而看到屋內那身穿大商式樣的紅色大衣,其尊貴之氣讓人一見難忘的少女,再一看在她前頭找人的商使,就又松懈下來。 “喲,這就是他們的公主啊?!?/br> “好看,好看?!?/br> 這些人沒看見守在外頭的千牛衛以及千鶻衛,就光是看到了跟著趙靈微一起進來的仇、孫、賀樓三人。 他們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還笑呵呵地給向天鴿指著他們將軍的位置呢。 也就是在向天鴿態度極佳地說出了“多謝”一詞時,賀樓楚那抓著趙靈微的手突然一下子握緊。 趙靈微痛得臉色都發白了,卻沒有發出聲來,而只是呼吸重了些許,順著賀樓楚正在看著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把看起來絕非凡品的戟刀。 一把連刀柄都是用金屬所制,上面還有鑄有雕花的單刃戟刀。 無論是戟上的尖刃,還是戟刀邊上的月牙形刀刃都泛著一股極為危險的暗光。 趙靈微只要一想,便能知道騎在馬背上揮舞這樣一把戟刀該是怎樣威風凜凜的事。 可此時,如此寶刀卻是與那些吃剩下的牛骨、羊骨以及碎rou一道,倒在了墻邊。 而在那月牙形的刀刃上,則還荒謬地卡著一層厚厚的墻灰。 顯然它之前是被人靠著墻放著的,卻因為戟刀的底部也是金屬制的尖刃而無法站穩,便如此慢慢地,慢慢地劃著墻往下滑。 最后,轟然倒地。 “哐!” “公主!找到了!” 向天鴿的聲音喚回了趙靈微的思緒,而先前還隔著衣袖抓著她手的賀樓楚,則不知在何時松開了她。 被步六孤弗埋首在腰上的女人醒來后連忙要坐起身來,卻是又被睡夢中的那人“啪”的一聲拍在了胸上。 “別吵!” 女人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們,趙靈微于是稍稍挪開了些視線,對向天鴿說道:“去把他叫起來?!?/br> 但話一說出口,趙靈微便又抬起手來,說道:“態度好一些?!?/br> 而后她又對仇懷光下令道:“這些女人……也是向正使請來的。你便去外面借幾件披風,讓她們好披上吧?!?/br> “是!” 仇懷光看了屋子里的這些人一眼,確信他們沒可能在頃刻間便于賀樓楚的眼前傷到趙靈微,便向著屋外走去了。 那步六孤弗顯然是昨夜喝得太多了,也在女人的身上耗費了太多的力氣。 他讓向天鴿喚了好幾聲才真的清醒過來。 而他一看那立在他身前的盛裝美人,臉上便又笑了起來。 “聽說,將軍等了我一夜?!?/br> 趙靈微僅僅是站在那里,便以她那屬于皇嗣之女的儀態和風華與屋內的所有人都劃了一道無形的界限。 她是用商言說出的這句話。 向天鴿一聽便明白了自家公主的意思,幫她把這句話譯成了魏言。 “他娘的,可不是嗎!你這小娘子,真讓老子好等!” 說著,步六孤弗便站起身來,要走近趙靈微。 可不等有人去攔他,他便自己向后跌了一下,用手撐住了桌案才沒有倒在趙靈微的身前。 這本該是一件丟臉的事,可步六孤弗卻是大笑起來。 “公主可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穿著衣服都這么好看,迷得我都站不穩了?!?/br>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若向天鴿是在前一天的晚上聽到這句話,自是會強掩住驚慌,并陪著笑讓對方別這么說了。 可這會兒,他們已勝券在握。 步六孤弗還是這般模樣,那便很是無趣了。 步六孤弗不知道趙靈微是懂魏言的。 見向天鴿不說話,便呵斥他道:“你聾了嗎!把我的話說給你們公主聽??!” 向天鴿沒好氣地偏過臉去。 他按捺著不愉快,對趙靈微恭敬道:“公主,這話我沒法譯。他簡直是在當眾羞辱公主?!?/br> 步六孤弗身邊的參將昨夜不像他們喝得那么多。 看到向天鴿與那原本應該既驚慌又害怕的和親公主現在都是如此態度,便已然覺得很不對勁了。 “將軍。將軍這……”參將站起身來,喚起對方。 可步六孤弗才要轉過頭去,趙靈微的聲音便又響起了。 “聽聞,將軍說不怕我去太子那里告你的狀,也不怕我在到了王城后說你對我頗為不敬?!?/br> 趙靈微既然不是用魏言在與那步六孤弗說話,便不需看著他,而只是在仇懷光為那些女子送去斗篷,并讓她們這便離開的時候向四周環顧一圈。 她看似是在看這間屋子,實際卻是將屋內每一名武將的樣子與神情都收入眼中。 “不錯,我就是這么說的?!?/br> 說著此話的步六孤弗顯然頗為得意,他道:“活人難道還用得著怕死人嗎?那小子的人頭都被我砍了,他的龍雀天戟也被我給收了?!?/br> 謊話在昨夜被炫耀了多次,于是他便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了。 此刻,步六孤弗那魁梧的身軀晃晃悠悠的,繞著趙靈微走了一圈。 “嗯,不錯。是真不錯。雖然不夠辣,但就是勾人得厲害。帶勁,他娘的,老子的心都癢了?!?/br> 那邊的參將喚了自家主將幾聲都沒得到回應,便上前來要拉住對方說話。 可美色在前,還醉著的守將哪有心思聽一個大男人說話? 步六孤弗推了參將一把,一步步地逼近這位看起來柔弱可人的和親公主。 “你們都別動。我自有安排?!庇蒙萄哉f出這句話的,是趙靈微。 但賀樓楚卻是聽不懂的。 他撿起落在了角落里的龍雀天戟,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地看著朔方郡的守將及其部下。 步六孤弗雖然既好色又自大,但如此明晃晃的冷意,他還不至于感覺不到。 他的目光依舊還緊緊黏在紅衣公主的身上,嘴上則沉聲命令道:“看好那人,別讓他來打攪我!” 在說出如此命令之后,他的那雙眼睛便在趙靈微的注視下露出了邪念。 “公主,我雖已決定要把你送給拓跋缺,但你實在是太讓人喜歡。不如,你就先陪我玩上幾……” “天”這個字還未說出口,他的血便自頸部的那道傷口飛濺出去。 出刀之人,則正是他眼中柔弱可欺的大商和親公主。 趙靈微的刀法太快了。 那并不是這些魏國武將所熟悉的氣沉山河之勢,也不是戰場上所常見的亂刀砍來、亂刀砍去。 它是驚雷聲響起之前的那一下閃電。 仿佛無比輕快,又悄無聲息。 卻是在落下的數息之后才在人心中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 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紅衣的趙靈微仿佛是擔心自己的白色圍脖會被弄臟,便在出刀之后用寬大的衣袖擋住了自己。 當衣袖被放下,所有人便都看到了她那蒼白了些許,卻依舊美得動人的臉。 那些先前還都在提防著賀樓楚的人便怔怔地看著她。 連帶著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步六孤弗也是如此。 被趙靈微拿在了手上的刀還在滴著血。 寶刀與美人便在此刻合為了一個動人心魂,卻又危險得讓人頭皮發麻的意象。 她見捂住了自己脖子上傷口的步六孤弗怒目圓睜著,那魁梧得仿佛山丘一般的身體也就要向她倒來。 如此,她便又出一腳,將已成名多年的這名朔方郡守將踹倒在地。 鮮血飛濺著,那壯碩的身體則仿佛出了水的魚一樣,在地上一彈一彈的。 趙靈微便是在此時,用魏言說出擲地有聲的話語:“我對于和死人一起玩鬧沒有興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