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可誰能想到呢,他醒著的時候,居然是這么兇的。 而且一上來就要掐人脖子,還要搶刀,要打要殺的。 趙靈微擔心他一醒過來就又是那么兇的樣子,因而便讓沉琴給備了紙墨筆硯,用魏言寫了一張小紙條放在他的臉邊,讓他一醒來就能看得到。 ——‘我們不是壞人,兄臺有話好好說,別動武?!?/br> 待到月上中天時,醫師和他的徒弟才給人處理好了身上全部的傷處,離開了帳篷。 沉琴先前已經按照趙靈微所說的,把使團里最大號的衣服拿出來放在少年的身邊比劃過了??蛇€是短了那么一點。 為了讓這個少年醒來后不至于連一套合身的衣服都沒得穿,趙靈微便讓沉琴去拿來了布匹,開夜工裁了,再給人做成成衣。 一道屏風擋在了趙靈微和琉璃眼少年的中間。 可靠在憑幾上翻著魏言冊子的趙靈微總是忍不住要抬眼往屏風那里看。 在看了那么十幾次之后,她就有些惱了自己了。 她換過一邊躺著,要面朝著里面看書。 但那樣之后,腦袋里就突然有了一股更野的念頭。 ——她想把屏風給挪開了。 趙靈微更惱了。 她在心里恨恨地想著:哼,我看此人,分明就是山中精怪! 不然怎么能受了這么重的傷還死不了? 非但死不了,還讓自己泡在冰涼的河里,等有人靠近了,就一把掐住脖子。 要不是她們去的是兩個人,這家伙是不是就該吸人精氣了? 如果他不是山中精怪,怎么能長得這么好看? 還長著一雙冰雪一樣顏色的眼睛呢。朝她那么一看,就把她的魂都給吸走了。 哼,讓身懷護體龍氣的本公主來仔細瞧瞧,看看你這只雪妖到底長得什么模樣。 這樣的邪念剛一起來,趙靈微便聽到了沉琴打哈欠的聲音。 這小姑娘一邊打哈欠,還一邊在抱怨她:“奴真可憐,這么晚了還要給我家公主看上的野男人做衣服?!?/br> 趙靈微:“……” 成吧不看了,睡了,我睡了。 沉琴你就慢慢地,好好地做衣服吧。 打算今晚和衣而眠的趙靈微撤了憑幾,把疊好的毯子鋪開,蓋在身上。 這一天天的,趙靈微雖覺得自己似乎什么也沒做。 但僅僅是坐車遠行,似乎也是一件足以耗費精力的事了。 躺到了榻上的趙靈微雖然依舊是滿腦子的想法,卻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只不過,她這一覺,并沒有直接睡到天大亮。 在時間進入到了后半夜的時候,她便醒了。 四周一片靜悄悄的,讓她一時片刻之間,也分不清現在究竟是什么時候了。 趙靈微抬頭朝四周看了看。只見童纓已然陷入了熟睡,在她睡覺之前還在和她抱怨的沉琴則手里還抓著沒做完的衣服,躺在那兒睡得死死的。 那模樣實在是讓她感覺到有些好笑。 她掀開毯子,走向沉琴,把落在了衣服布料上的針線取走了,給小丫頭放進針線布兜里。 那之后她又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渴了,想去喝些水。 就是在她站起身來的時候,她從帳篷上看到了兩道動了的影子。 那讓趙靈微僵著身子定在了那里,好一會兒之后才轉過身去。 她便這樣再次對上了那雙顏色很淺很淺的眼睛。 此時整個帳篷里,就只點著一盞小燈。 它就在距離那個少年不遠的地方,讓他能一醒來就看清趙靈微寫給他的紙條。 可現在,這個身上纏著好多繃帶的小郎君卻是只盯著眼前站著的小姑娘,目光中滿是疑惑與探究。 趙靈微顯然還記得他先前突然暴起時究竟有多厲害。 她緊張地動了動嘴唇,也猶豫著是不是現在就要叫人進來。 她站在那兒不動的時間太長了,于是那少年便坐直了身體。 可這樣一來,原先還被他披在了身上的毯子就往下滑得更厲害了。 趙靈微可是知道他在毯子底下根本什么都沒穿的! 她連忙跑了過去,在少年反應過來之前,替他把滑落的毯子拉了起來,圍到他的肩膀上。 這原本只是個下意識的舉動,卻是讓她一下就離對方很近很近了。 有著琉璃色眼睛的少年看了她一會兒,而后就把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 趙靈微連忙松開手,但是毯子還挺沉的,在她松手后就開始往下滑。 這實在是讓人手忙腳亂。 趙靈微在松開手之后就立馬兩手一起護住了自己的脖子,顯然是為了提防這家伙又是一上來就掐人的脖子。 可眼見著給對方圍好的毯子又開始往下滑,她就又想再幫人把毯子拉好。 這種焦急、且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看在少年的眼里,竟是讓他笑了起來。 帳篷里那昏暗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讓這個初見時還教趙靈微誤以為是雪妖的少年也有了溫度。 那讓趙靈微一時之下有些愣神,卻不知她愣神的樣子落在那雙琉璃色的眼睛里,也是讓心跳都亂了的顏色。 拓跋子楚張口就想問她:你可是晉越縣主,趙靈微? 但是先前他在越過大火的時候,便被濃煙熏到了嗓子。連日來,他又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遭人追殺,這會兒他的喉嚨已是腫痛不堪。 這一開口,竟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趙靈微于是連忙做出了一個“噓”的動作。 她用魏言,聲音很輕很輕地問道:“你能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在冬日的帳篷里,這樣的聲音就仿佛是將烤過的棉被蓋上了不著一物的心窩。 拓跋子楚點了點頭。 趙靈微于是又問道:“你是不是……不能說話?” 她已經注意到了,算上之前在河邊被她用刀架著脖子的那一次,面前這人已經兩次在想要對她說話的時候只是發出了好像磨著嗓子的嘶啞聲音了。 “那你……識不識字?” 說著,她便拿起了自己先前寫好的那張紙,在少年的面前揮了揮。 先前她明明已經把這張紙條放在了少年的枕邊了,可這人卻好像是猛獸一般,醒來之后只是先注意到了會動的、有著呼吸的人。 現在,那些熟悉字跡就在拓跋子楚的面前揮動著,讓他一下就抓住了那張信紙。 他不需要再向眼前的女孩問出那個問題了。 因為,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第26章 白將軍待在它的大鳥籠里, 發出了一串啼叫聲。 它似乎是在對落了難的魏國太子說:不用謝我! 這樣的啼叫聲在森林里雖很常見,可落在好似正在做賊的趙靈微的耳朵里,卻是人都能跳起來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何人, 也不知對方已經明白了她的身份, 就只是著急地轉向白將軍, 對她的白鶻也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白鶻是不叫了, 可拓跋子楚卻是在她放下手來的時候直接抓住她的手,在女孩的手心寫起字來。 拓跋子楚慣用戟刀, 掌心與指腹上都有著一層繭子。 當他抓著趙靈微的手,并用食指在她掌心寫字時, 對此感到猝不及防的趙靈微根本就沒能抑制住地一個輕顫。 這樣的反應落在拓跋子楚的眼睛里, 便讓他在稍稍松開了些趙靈微的手之后又將其一個握緊。 他直接便把人拉近了自己,讓穿著華服,卻是頭發有些亂了的女孩用膝蓋抵在了他的床榻上靠近了他。 可即便是這樣的一個姿勢,他的身形也依舊是比對方高出了那么一截。 原本已被圍好的毯子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往下滑落,也讓屬于這個少年的氣息混著藥味向眼前人侵染而去。 這會兒的趙靈微僵著身子, 就連呼吸都變得緊張起來, 但她卻沒有立刻就甩開這人的手。 仿佛, 仿佛她已然不知所措。 待到趙靈微試著掙動開對方的時候,睡在帳篷角落里的兩名侍女已然在黑暗中瞪大著眼睛看著他們了。 沉琴醒了, 卻是不知道童纓也醒了。 她把手伸到隔壁童纓的床榻上, 動作幅度很小地拍了拍, 卻發現童纓直接抓著她的袖子搖了搖, 示意自己在呢, 醒著呢。 于是一靜一動,一暖一冷的這兩個侍女就這么在和彼此對了一眼之后都意識到了一點。 ——她們好像遭遇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大難題。 她們到底要不要……行動起來? 還是說,她們應該眼睛一閉,倒頭繼續睡? 再看看趙靈微那邊,拓跋子楚自是感覺到了對方想要掙開自己的意圖。 可是趙靈微沒有用上大力氣,他也便把人又抓得緊了一些。 既然晉越不愿過來,那他就靠過去一些。他不用聲音,就只是用唇念起了“晉越”二字。